腊月十三。
雾。
石永清早早的起来了,昨夜发生的事情已不在他的脑子里。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如往常一样的自然。
桌上仍然是一壶酒,一碟花生米和一盘牛肉。
他也喜欢在早上喝酒。
酒苦而涩。
人在心情低落的时候,酒味也在所难免的变差。
“掌柜的,麻烦你把我房中的被褥换了,我今天还住这里!”
酒不好喝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也自然不那么客气。
可掌柜的并不在意,他笑的很灿烂。
“哦?客官房中的被子是前些天才换的,难道您觉得被褥不干净?”
笑容是会传染的,石永清也展开了笑颜。
“不是!原本很干净,不过昨夜我那来了个客人,他不小心弄脏了被褥!”
掌柜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客官您等着,我亲自去给您换!”
“有劳!”
石永清非但没有阻止他,还笑容满面的目送着他上了楼。
不一会儿,掌柜的抱着被绿矾油烧焦的被子走下了楼梯,笑容依然挂在他的脸上。
“掌柜的难道不想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掌柜的将被子递给了伙计,随即转身道:
“在太白楼,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足为奇,何况只是一床烧焦的被子?”
石永清差点被问住了,他颔首道:
“我相信,不过待在你这店里看来并不是那么的安全?”
掌柜的道:
“我从不逼任何一位客人住在这里,因为我这里确实很危险!”
石永清大笑:
“哈哈!说得好,就算不安全我也认了!”
“为何?”
“因为你这的酒菜确实不错,人生在世,岂能因为危险而抛弃美酒?”
掌柜望着他笑道:
“酒和命那个重要?”
石永清不假思索道:
“酒!”
没等掌柜的说话,石永清又接着道:
“我想不只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一定还有人这样以为!”
“谁?”
石永清一字字道:
“朝廷的人!”
掌听到这四个字,柜的笑容有一丝凝固,他佯装不解道:
“阁下何出此言?”
石永清半调侃道:
“朝廷的那些人,嘴巴可是刁得很!上回锦衣卫来此地查窃金案,也不忘来这喝酒!昨天深夜时分,又有锦衣卫专程来这喝酒,难道这还不能够说明太白楼的酒确实很美么?”
掌柜的道:
“他们不过是单纯的在享受美酒,并没有什么危险!”
“没有?”
“没有!因为并没有人愿意主动招惹朝廷的鹰犬,包括你们石门庄的石三爷!”
石三爷这个名号,是江湖上所有人的尊称。他说的很笃定,像是在陈述他所信奉的真理。
石永清道:
“所以你选择不招惹他们?”
掌柜的摇摇头道:
“我只不过是没有必要招惹他们!”
“此话怎讲?”
“我做我的生意,他们查他们的案子,井水不犯河水!”
石永清笑道:
“好一个井水不犯河水!”
话音未落。
只闻酒楼外传来了一阵疾呼声!
女子的疾呼声夹杂着男人的声音。再紧接着是人群的鼎沸声。
“发生了什么?”
掌柜的摇摇头,意思是说他也不知道。
一个青衣女子冲进了太白楼,石永清眼看着她冲进了太白楼。
她也看见了石永清,更重要的是看见了他桌上的那柄剑。
石永清有些不明所以,因为那青衣女子径直朝他冲了过来,并踉跄着跪在了地上。
“少……少侠,救救……救救我!”
它的语气惊恐而又慌乱。石永清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外又冲进了四名虬髯大汉,虎背熊腰,腰间挂着清一色的鬼头大刀。
青衣女子已经躲到了石永清的背后,她并不认识石永清,只感觉到他是一个江湖人士,依据就是桌上的那柄剑。尽管并不了解,她此时也只能将他当作守护神。
石永清呢?
他既疑惑,又无奈。
但这些都不重要,无论任何一个有正义感的男人,都无法对眼前的她坐视不管,哪怕是个不会武功的男人,也一定会想着为她理论几句。
这本是男人骨子里的英雄主义,石永清也不例外。
“你是他的靠山?”
领头的大汉喘着粗气道。
“我不是山!”
石永清是笑着的,语气极为平静,他背后的青衣女子也因此松了一口气,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以至于能够从他的语气中判断出他愿意帮自己解围,而且他一定有这个能力解围。
只可惜这几个四肢发达的大汉并不知道,领头大汉接着道:
“你的确不是山,所以你最好让开!”
石永清佯装不解道:
“哦?为什么要让开?”
“因为我找她有一些事情!”
石永清转过头望了青衣女孩一眼,眼神交汇处,她那张脸红的像秋天的苹果,那并不单单是羞怯,而是后怕、感激、激愤所融合的复杂情感。
只是一瞬,石永清便又回过头来,说出了一句让人大跌眼镜的话:
“我并没有要拦着你的意思!”
听了这话,青衣女孩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领头大汉道: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准备饶你一条命!”
石永清一边斟酒一边道:
“可我却不一定会饶你!”
他忽然语调反转,青衣女孩又展颜一笑,大汉冷冷道:
“不饶我?”
在大汉看来,这是一句很可笑的话,所以他们全都笑了,像是在嘲笑井底的青蛙。
石永清没有笑,别人在笑的时候他通常都不笑。
“是的!”
“好小子!就凭你也想英雄救美?”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一道骤起的寒光!
大汉虽生的膀大腰圆,动作却一点也不慢,鬼头刀顷刻间出鞘,刀刃只劈石永清的脑门!
青衣女孩看到了那柄落下的刀,她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石永清仍在斟酒。
那柄落下的刀呢?
依旧落下来了,明明是朝着石永清脑门劈下的刀,却没有劈中他的脑门,而是砍掉了桌子的一角。
大汉没有看清,柜台的掌柜也没有看清,就连身后的青衣女子也没有看清。
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一种瞬间位移的功夫,百闻不如一见。
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你不曾亲眼目睹,你永远也不会相信!
但他们见到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应该送给你,我也饶你们一条命!”
他们没有笑,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去笑。
门是开着的,四个大汉走了。
“你可以出来了!”
青衣女子欢快地蹦了出来,像是一只快乐的松鼠一般。
石永清细细的看着她,她的衣服似乎小了一号,反倒是更加凸显出曼妙的身材,还有那张脸,像是煮熟了的鸡蛋剥了壳在胭脂盒里打了个滚,细腻而不失风情。
“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的声音也很俏皮,像是跟哥哥撒娇的小妹。
石永清道:
“难道我不应该救你?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道:
“你一下子问我两个问题,我应该先回答你哪一个呢?”
“名字!”
“我叫玉关情!”
“你姓玉?”
“是的,你没有听过?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石永清笑道:
“刚刚才听过,你喜欢李白?”
“为什么是我喜欢?”
“因为我猜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取的!”
玉关情有些惊讶道:
“看来你不仅武功超群,人也很聪明!”
石永清道:
“你不必恭维我,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他们又是什么人?”
玉关情道:
“你又同时问了我两个问题!”
石永清道:
“没关系,你一个一个回答。”
玉关情道:
“他们想抓我,是想要用我的血来做药引子!”
石永清疑惑道:
“为什么要用血来做药引子?”
玉关情道:
“他们是南宫世家的人,只因我是正德八年立春生人,听说只有将这一天出生的女子鲜血作药引子,才能治好那个人的病!”
石永清不解道:
“就是洛阳南宫世家?他们要给谁治病?”
玉关情摇摇头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他们要抓我!”
石永清道:
“如此说来的话,他们并不是要你性命,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指望你能放一点血给他们而已!”
玉关情傲娇道:
“可我偏偏连一点血也不愿意流!”
“为什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石永清苦笑道:
“可是如果你留一点血真的可以救人的话,那岂不是功德一件?”
玉关情摇摇头道:
“如果他南宫惠亲自来求我的话,说不定我会答应,可他却派人来逼我,那我岂能顺从?再说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庸医,居然要用人血来做药引子,也亏他想的出来!”
石永清道:
“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你怎么知道我年纪不大?”
“你刚刚说你生于正德八年,这样算一下来,你刚好十八岁!”
十八岁的少女,是一个什么样的美妙年纪?她挠着头笑道:
“我差点都忘记了我刚刚说过的话!”
她的笑很美,容易让人沉醉,石永清接着道:
“你猜他们还会不会来找你?”
玉关情道:
“找不找我并不重要,我是怕他们会来找你!”
石永清道:
“找我?为什么要找我?”
玉关情看着他天真的样子,无奈道:
“你救了我,他们当然会找你!”
石永清摇头:
“我没有救你!”
“你没有……”
“我只是不喜欢他说的话!”
玉关情道:
“什么话?”
石永清又咽下了一口酒,笑眯眯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
“识时务者难道不是俊杰?”
“当然不是,不识时务者才算得上俊杰!”
玉关情望着他,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对眼前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无限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