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是一个不怎么善良的人,时常埋怨自己太过阴隘。我总是浸淫在自我臆想的世界里,乐此不疲。
因我甘于堕落,蛮横不讲理,所以一路上没有人为我驻足。
幼年时候的自己其实对家人并无好感,我永远和我父母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代际矛盾。
从他们离婚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支离破碎。那时的我才十二岁,也是在那一年,我认识了薛辞。
十二岁是时候我就明白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感同身受,真正的痛苦只有自己能够体会到。
大部分旁人都只是带上礼品,敲开你的家门,问候一句“会好起来的”,再立即投入自己的美妙生活之中。
可也正是因为他们离婚,我才从十恶不赦的小孩子成为了一个我自认为的小大人,到底还是阴差阳错拯救了他们这个该死的女儿。
记忆太过遥远,我曾隐约记得,我把邻居家小女孩从楼上推了下去,原因就是她言语之间惹恼了我,母亲说。你年级尚幼,谁曾教你如此恶毒。
这些年里,我一直在梦魇之中难以走出,我梦见世间万物只留我一人,周身是断壁残垣,尸骸横陈一地。我拼命向前奔跑,却觉得前路漫漫,没有尽头。
所以从我连续一系列可怕的行径之中,我的妈妈带我去了精神病院。
经过一系列检查之后,我睁大了眼睛问医生。
“叔叔,我是什么病呀?”
医生对年纪尚小的我说,我患了一种叫大雄-胖虎综合症的病。
那时的我还傻傻的笑着对妈妈说,妈妈,你看,我生了这种病是不是可以和无所不能的哆啦a梦一起玩儿啦!
后来妈妈只是长久的沉默,然后面无表情的带我回家。
我在卧室里还给哥哥炫耀着我得了这么新鲜的病。
哥哥只是摸摸我的头然后对着病例单发呆。
再然后就是听到父母房间里的争吵声,水杯碎裂的声音,无止境的争吵,无止境。
我听见他们吵架,我的脑袋就要碎裂,然后控制不住的乱摔东西,哥哥抱着我不让我乱吼乱叫胡乱砸坏东西,我就在他胳膊上咬下了很深的伤疤。
从那之后的我,每天都要依靠药物治疗。
一直等我稍微大了一些,我才明白,那个叫做大雄-胖虎综合症的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可爱。
我无法把正常的想法化为行动,无法对别人解释自己的想法,无法发挥该有的潜力,常常遭受挫折,常常有愤怒或沮丧的情绪出现,并且无处发泄。
也因此我的挫折忍耐低,即使很努力,结果却总是不尽人意。我从小就被老师讨厌,也缺乏耐心,所以小时候的自己一直没有朋友。
或许是认识薛辞以后,又或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注意力,只是偶尔,还会有些波动和不可控。
十二岁遇见薛辞,这个和我年纪一样大却比我经历的还要多的人,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
梨园路并不只有梨树,记得有一年的槐花开得特别茂盛。我哭着吵着让薛辞为我做蒸槐花。他的眼睛亮亮的,用坚定的语气对我说,这还不简单,我给你做!
而我自己因为太感动竟然傻傻的哭了起来,抽抽涕涕的对他说,长大了我要嫁给你,让你给我做一辈子的蒸槐花。
薛辞听我这么一说,表情立刻惆怅起来起来,望着眼前的小男孩犹豫了起来,我恶狠狠的拧了他的胳膊一下,还很认真的问他,是不是不想娶我。
他疼的倒吸了一口气,看着我很认真的说,我在想要是娶你的话我得要赚很多很多钱啊,不然怎么养你啊?
我看到他的胳膊被我掐到有些浮肿,就有一点心疼。
可是我还是得要矜持一点,不能因为眼前这个男孩吃了一点苦头就鬼哭狼嚎。
再大一点了,他就会在为我补习的时候冲我笑着说,南南,你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他一提“心理医生”,我就想起了自己是一个与旁人不同的人,我总是拒绝。可我明白,治疗这样的精神疾病,不是只需要一张嘴巴就可以去治疗的。
他还是淡淡一笑,像一团柔和的云,他说,等我有能力了,我就带你去。
他这话令我恼怒,我说,我没病!都说了没病!
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好了,我不提了,继续学习吧。
薛辞他从不主动交朋友,性格孤僻。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在哪里都是别人眼中的焦点。
曾经有小女生为了追他,在平安夜的那一天在操场篮球框下放下了一颗有着精致外包装的平安果。为了向他告白,那女孩整整花了一年的时间手写了一盒子信,还亲手织了一条纯白色围巾要送给他。结果只是被薛辞无情的说了抱歉,那女孩哭哭啼啼的还是把围巾塞给了他。
无奈之下他把那围巾围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说,你真行,你看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心都打击碎了。
他说,只有被伤害过,才能明白真正的自己。言下之意就是,只有被伤害过,才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并不是那种传统好学生的样子。甚至,他除了学习好长得好之外,并没有一颗对谁都好的心。
他不会在天桥施舍给那些乞讨的人一分一毫,不会对疯狂喜欢他的女生表示尊敬,甚至…不会对他的酒**亲正眼相看。
那时候他是个如春风杨柳一般的男生,每天不停歇的努力。回家之后就是漫长的缄默。每次不管是普通月考还是期末考,他都能考出最好的成绩,为此,我怀疑过他的智商,觉得他是第二个爱因斯坦或者牛顿。如果把他用在科研上,也一定能有一番作为。
他是一个内心非常笃定自己选择的人,不退缩不迎合,特立独行。
算起来,我们已经相识四年之久,感情稳定而持久。虽然,他总是缄默。
那日韩冬暮醉酒事情发生之后,我夜不能寐,虽然对于别人来说那是再普通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精神孱弱的自己,把一件小事放大了无数倍在我脑海里萦绕。
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从薛辞会不会像爸妈一样抛弃我,再然后去自杀的想法挥之不去。
我被这些恐怖的想法所折磨,然后在被窝里掉眼泪。
我想起以前的薛辞从来没有主动接触过别人,想起我看着他为我做饭的幸福感。
他太美好,导致我误以为,那就是爱情。
奶奶听见我的抽泣,更加难受。她只是陪着我,然后为我烧些茶水,我才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再吃那些药。
我在家里翻来覆去的找药,结果是一无所得。我开始不受控制的摔东西,奶奶气的不行,给我在烧烤店工作的爸爸打电话,他把我接了过去。
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买不到的。比如,亲情或者爱情。可这两样,我都没有。即便是在享受着哥哥的爱,可没有父母,心里总会有些放不下。
那个男人看着我,缓缓地说,嘉嘉,你要快乐起来,知道吗?
我说,你要让我怎么快乐?
回到爸爸身边的我,情绪已经逐渐稳定,他打了一个电话。回来看着我说,嘉嘉,我为你请好了假。你好好休息。
我看着这个男人。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那个对着妈妈,唯唯诺诺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他变得有些苍老,岁月的痕迹在他脸上呈现。
我对他笑了笑,说,好了,你去忙吧。等会我去帮你的忙。
他笑了笑,说,嘉嘉,今天爸爸给你炖汤喝。
到了下午,我就在擦店里的桌子,感受到一个熟悉气息的人,在我身边走过。
他拍拍我的肩膀,把那厚重的书递给了我。
他说,课代表,再忙也别忘记写作业啊!
我惊诧不已,没有想过凌惜墨会来找我。
“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嗯。我来吃烧烤啊?!本来想给你打电话来着,你说巧不巧,刚好碰见你,刚好离学校又很近,我又折回去给你拿回来了。”
也许是没在学校的原因,他穿的不同往日,非常休闲。
“别人都是晚上吃烧烤,你下午来吃?”
“那怎么了!这里距离学校那么近,那么多女学生呢,看见老师吃烧烤,没个正形!”
啧啧啧,也是哈!
这时,我听见烧烤店的门被一个很莽撞的人推开了。然后很大声的说,叶南嘉,你在哪?
那个人看见我安然无恙这才叹了口气。
凌惜墨说,你们聊,我先上去点菜了。说完,他就走了上去。
薛辞看了看凌惜墨,说,他怎么来了?吓死我了你!
我转头看向他,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薛辞拿起我手中的一本书,轻轻的敲了敲我的额头,说,笨蛋!我担心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还有些受宠若惊。
心里藏的那些糟心事便全部烟消云散了去。
留下了我俩四目相对,我给他倒了杯水,他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