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陌生的男子声音,我吓了一大跳,赶忙站起身来。
透过昏暗的骨木绢纱宫灯,我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朝这里走来。
宫女是不能在宫里私会男子的,慌乱之下,我一骨碌翻身下了圆石,匆匆离开。听到身后并没有脚步声跟来,我才略略放下心,只是走了几步后,突然想起把白莲糕忘在了那里。
夜色已晚,泰宁宫的宫门很快就要关闭,这时候回去已是不可能了。一阵懊恼之后,我只得怏怏不乐地离开。
第二****起得极早,待泰宁宫的宫门一开,我便以收集露珠做糕点为由匆匆走了出去。
一路上我走得极快,柔软的宫鞋踏在六棱石子路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到了碧潭边,我却是愣了一愣。
画着红梅的碟子里已经没有了白莲糕,甚至连一丝残渣都没有剩下,却有一支小小的玉钗被斜斜摆在上面,钗体以白玉而成,通透细腻,钗头却是一朵小小的莲花,依旧是白玉为瓣,迎风初绽,玲珑可爱。
我拿起这支白莲发钗,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是昨夜那个男子留下的吗?
依稀有声音从树丛后面传来,仿佛是内监走了过来。我只好将玉钗小心地收入袖袋,拿着碟子匆匆离开。
服侍着萧贵妃吃完早膳,又饮了一盏莲花百合汤,这才准备着去向皇后请安。
萧贵妃一边为自己带上一对镶宝石菱花纹金耳坠,一边对我道:“今日的莲花百合汤不错,本宫很喜欢那股清幽的香气。以后每日早膳都做来吧。”
皇后所居的昭阳宫位于御花园的正北侧,跟着萧贵妃的轿辇一路走去,走到半途,便遇上了一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少女。
少女见到萧贵妃,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蹲身施了一礼:“萧母妃,毓敏给您请安了。”
原来也是一位公主,着一身淡红色的木槿花连枝图案宫装,发髻上一枚七宝玲珑发钿垂下珍珠系成的流苏串,微一摇头便沙沙作响。但见她面如新月,樱唇点丹,整个人仿佛笼在一团洋洋喜气中,笑语嫣然。
我与桔梗施了一礼,她看向我,突然指着我道:“啊,你就是萧母妃宫里新来的那个叫彭初月的宫女吗?”我怔了一下,只得道:回公主,奴婢正是。”
她笑着拍了拍手,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哈哈,听说你的手艺很好,我一直想见见你呢。前年我跟着太后去了杭州,吃到了一味龙井汤圆,可美味了。只是宫里的那些御厨们太愚钝,都做不出那个香味儿,你可能为我做一次?”
我一怔,萧贵妃已是含笑道:“这孩子,整日心心念念的就是吃的。你父皇今日还要问你昨日的功课,可做好了?”
毓敏嘟了嘟嘴:“儿臣只是想着那道菜嘛,功课早就做好了。”说着朝我道:“你只说你会不会做?”
我只得低了头恭敬道:“公主吩咐,奴婢自然愿意效劳。”
到了皇后的昭阳宫时,嫔妃们已经来了不少,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叫人眼花缭乱。见了萧贵妃,其中一个淡紫色苏锦宫装的美丽女子举着手里的团扇掩嘴一笑:“贵妃娘娘今日可来得晚了。”
萧贵妃只是淡淡一笑:“路上碰到了毓敏,所以说了几句话,皇后娘娘不会见怪吧?”
皇后正端坐在上方,听了此言只是笑着道:“妹妹言重了,大家都坐下吧,上茶。”
便有宫女端上洞庭碧螺春和各色精致茶点,茶香袅袅中,方才的那个淡紫色宫装女子唤过身边的宫女,朝着皇后笑道:“嫔妾听闻娘娘这几日胃口不佳,亲手做了什锦山药糕来,酸甜可口,最是开胃。”说着便命宫女将食盒呈上。
皇后年约三十五六,面容沉静,着一身赤红色百年朝凤图案的繁锦织金锻宫装,满头青丝梳成华贵的凤凰髻,虽没有缀满太多的名贵珠玉,但只是那一支的镶红宝石赤鸾镂玉双飞金步摇,便以尽显雍容尊贵气度。
她看了看什锦山药糕,朝着女子温然一笑:“孙昭仪有心了,本宫多谢你的这份心意。”
坐在孙昭仪边上的另一名藕色繁花宫装女子抿了抿茶水笑道:“孙妹妹的手艺可是咱们姐妹当中最好的,这份体贴也真叫咱们姐妹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到底是咱们愚钝,不晓得向皇后娘娘及时尽心了。”
听她言语中有讥讽之意,孙昭仪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低下头去:“静妃娘娘谬赞了,嫔妾不敢当。”
静妃面带得意之色,眼光从孙昭仪身上轻蔑地扫过,看向皇后道:“嫔妾听闻,萧贵妃的泰宁宫昨日新来了一名宫女,手艺了得,就连容贵妃与毓颖公主都十分赞赏呢。”
容贵妃撇了撇嘴没有答话,倒是皇后徐徐吹了吹茶盏上的热气,道:“恩,昨日萧贵妃为皇上送去了一碟八宝酿梨,皇上吃着赞不绝口,听闻便是这个宫女的手艺。本宫实在好奇,便请萧贵妃今日将她带来了。”
萧贵妃微微皱眉,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吸了口气,走到皇后座下,行了叩头大礼:“奴婢彭初月,拜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凤体安康,福泽绵长。”
皇后命了我起来,随后温和道:“昨日的八宝酿梨,是你做的吗?”
我低头:“回娘娘,正是奴婢。”
皇后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你的手艺的确不错,可是曾经拜过什么师父?”
我低了头恭顺道:“回娘娘,奴婢自幼便跟着母亲学习厨艺,也曾翻阅过家中的菜肴古籍,故而能做得几个小菜,勉强入了娘娘之眼。”
静妃俏然一笑:“萧贵妃的宫女调教得很好,多伶俐的一个丫头。”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门外却走进一位宫女,看服饰要比旁的宫女矜持一些,双手各戴两个素银的戒指,头发抿得整整齐齐,以一枚硕大的贝珠束起,虽是带着恭敬的笑意,却难掩眉角眼梢透出的干练与精明。
只见她慢慢走到我身边,先朝着周围的妃嫔们微微蹲身施礼,随后朝向皇后道:“娘娘,今日新到了长宁县进贡的竹荪,御膳房的人特地来问,是否需要在晚膳时备上竹荪鸽蛋莼菜汤?”
皇后微一皱眉:“年年的竹荪不是炖汤便是炒肉,吃在嘴里实在叫人腻烦。”
座下的妃嫔们纷纷附和着,皇后突然将目光移到我身上:“你叫初月吧?你可知这竹荪还有其它什么新鲜的吃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