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全堂离王府并不算远,不多时,马车就停在了万全堂的门前。
此时,来抓药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一些个伙计慵懒地聚在一起话着家常。
沐宛言下了马车,站在万全堂门口打量了一番,果然比一般的药铺要富丽堂皇得多,一边想着,沐宛言一边踏了进去,兜兜转转了一圈,按照小月的描述,找到了当初给小月抓药的那个伙计,此刻他正和其他伙计聊得火热,丝毫没有注意到有客人进了门。
“麻烦您帮我抓几副药。”
沐宛言将之前大夫开的药方原原本本地递给了那个大概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儿。
许是平日里见的人太多了,小伙儿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沐宛言身旁的小月,麻利儿地起身,将各种药材打包好之后递给了沐宛言。
“一共是三两银子。”小伙儿等着沐宛言结账。
没料到,沐宛言并没有要结账的意思,反而是将药包一一打开,拿起来在鼻子上闻了闻。
那伙计看苗头不对,忙喊人要将沐宛言给撵出去。
“先别急嘛,我又没说不给钱,只是想检查一下你有没有抓错药而已。”
沐宛言漫不经心地说着,并示意小月将一千两银票拍在桌子上,这一动作,一时间镇住了所有人。
接着她将药重新包好,说了句:“按药方抓药,这不是挺好的么,怎么上次这么马虎,将地黄给抓成了五行草呢?”
“你……你胡说,我无论何时……也……也没有抓错过药。”
小伙儿一听沐宛言这样说,顿时想起那天夜里的事情,这才认出小月就是当时来抓药的女子,立刻就慌了神,但仍然嘴强牙硬,不肯承认。
“大胆,你知道那副药是抓给谁的嘛,是抓给墨王妃的,现在王妃因此小产,墨王很是震怒,既然你不肯承认,那不如让墨王亲自来审你吧。”
说完,沐宛言转身就要离开,她料定这个伙计是被人收买的,绝不会想因此搭上自己性命。
一时间,药铺立刻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所有人都持怀疑的态度看着沐宛言和小伙儿。
“这个姑娘好生面熟啊。”
“是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想起来了,之前皇上亲自提审墨王妃你还记得吧,好像就是她啊……”
……
药铺伙计的议论声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却偏偏落到了沐宛言和小伙儿的耳朵里,小伙儿一听,眼前这个女人有可能就是墨王妃,吓得一个激灵,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不过他仍然强撑着,怀着侥幸心理,想着能逃过一次。
沐宛言见小伙儿如此天真,索性亮出了墨王府的腰牌,要直接报官。
这时,小伙儿才认清现实,一头磕在了地上,大呼:“王妃娘娘饶命。”
“说吧,为何要将本王妃的补药私自调换,你若能说出个一二来,本王妃姑且饶你一命,不然的话……”
沐宛言将药往桌子上一拍,绝色的面容上满是寒霜,定定地盯着那小伙儿。
“小的罪该万死,一时利欲熏心,收了他人财物,可小的真的不知那药是抓给王妃娘娘的啊。”
“小的原以为,只是将药材调换,也不是毒药,至多会让人体虚一点,真的没想到会害了娘娘您,求您饶了我吧。”
小伙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朝沐宛言磕着头。
“那个收买你的为何人?”沐宛言问。
“小的不知,当时他蒙着面,只丢下了一枚玉佩便离开了。”
“那玉佩呢?”
“还在小的家中。”
“带本王妃去看看。”
说着,沐宛言示意小伙儿起身带路,小伙儿一看沐宛言在意的并不是自己,便大大松了口气,跟着沐宛言一路出了药铺,还主动说起了那日他被收买时的种种细节。
小伙儿名叫李三,家住在离万全堂不远的一条胡同里,胡同里的人家多是小商贩,他从小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在万全堂做伙计已经有好几年了。
之前他在万全堂只是打打杂,后来药铺的师傅看他勤快,又惜他是个苦命的孩子,便慢慢教他识了药材,让他当了抓药的伙计,这样工钱比打杂多些不说,也要比打杂轻松得多。
在这件事发生以前,他一直都勤勤恳恳地本分做工,直到那日,那个人蒙面人找到了他。
当时是已经过了丑时了,药铺所有伙计都回了家,只留他一个人守着药铺,这是药铺的规矩,晚上不能关门,就是为了方便那些半夜得了急病需要来药铺抓药的人。
而那天,刚好是轮到他值班,他像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会儿,突然就听到了推门声,他以为是有人来抓药了,便起了身。
谁知那人进了药铺,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四周无人后,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才将换药一事说了出来。
刚开始李三并不想做这种违背良心的事,但那人再三保证,绝对不会闹出人命,而且这件事除了他俩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李三想起自己已经二十好几了,却因为家穷,连个媳妇也没讨到,一时心动,就应了下来,之后那个男人便匆忙离开了。
不多久,果然如那人所说,一个姑娘就拿着药方急急忙忙过来抓了药,他做贼心虚,不敢看那姑娘的眼睛,晃了好几次神,才将药给抓好,这也是为什么沐宛言和小月踏进药铺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小月的原因。
“到了,这里就是我家,请王妃娘娘稍等。”
说着说着,很快就到了李三家里,只见李三一闪身子,进了那个破败不堪的屋子,不多时,他就拿着那块玉佩出了屋子,将玉佩奉给了沐宛言。
玉是好玉,只是样式普通,并不能以此确认玉佩的主人。
不过,既然是有胆量陷害墨王妃的人,恐怕也不会蠢到拿自己的玉佩去当证物吧。
沐宛言摇了摇头,将玉佩收了起来。
“那个男人的特征,你能不能描述得再详细一些?”
沐宛言想从这里找出突破口。
“他蒙着面,小的根本就看不清他的样子,不过他身高八尺,嗓音浑厚,而且手上有伤疤,应该是习武之人。”
“还有一点……小的不知道……该不该讲。”
李三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如果你能帮助本王妃破了此案,那么本王妃非但不会要你的命,还会出钱帮你娶妻,怎样?”
沐宛言威逼利诱,她的直觉告诉她,李三口中这个不知该不该讲的事情,一定事关重大。
“真的?”
李三显然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沐宛言再次确认了一番。
“其实当初我也并不全是被这块玉佩所收买的,想要玉佩是其一,其二就是……就是……那个男人说让给方子换药,其实就是……是药铺老板的意思……”
李三结结巴巴地说。
“药铺老板?”
沐宛言一惊,这药铺老板向来神秘,万全堂建立多年,却从未听说过有关万全堂老板的一丝消息。
传言万全堂老板势力非凡、富可敌国,如果说李三说的都是真的,她这次小产真的和万全堂老板有关,那么恐怕此事就复杂多了。
沐宛言柳眉微皱,此事牵涉甚广,看来要更加小心行事了,不过也不能排除,李三所说的药铺老板之事是假,是编造来混淆她注意力的可能性。
“王妃娘娘,小的真的不知那药是给您用的,否则就是老板亲自来说,小的也不敢啊。”
“只是……听说老板背景深厚,现在我出卖了他,还得请娘娘保小的一命啊……”
李三看出沐宛言有些怀疑,又“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忙为自己求情。
“那你说说,药铺老板怎么个背景深厚法?”
沐宛言居高临下地仔细打量着李三,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原本她是十分相信他所说的话的,可这会儿,她却突然又起了疑心。
“虽然药铺老板一直以来从未露过面,但药铺自从建立,就没有受过官府为难,就连当初建立药铺,因占地问题引起的纠纷,也是在一夜之间就摆平了。”
“而且药铺创立初期,数月亏损,如果不是老板后来又投入了大笔银两,恐怕药铺也不会有今日的红火,所以传言都说药铺老板是个有钱有势之人。”
说到这里,李三又低下了头,看似十分愧疚,可他所说的这些沐宛言之前也都有听说过,并没有带给她一些更有力的线索。
“那你又是怎么相信,那个男人所说的换药之事,就是药铺老板的意思的呢?”
沐宛言追问。
“我……我……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很紧张,又利欲熏心,就这样做了。”
李三结结巴巴地说。
“对了,那蒙面人袖口上也有个“墨”字,和这位小兄弟袖口上的一模一样!”
突然,李三抬头扫了一眼,不经意间看到了赶马车的小厮的袖口,大声惊呼。
“你休要胡说,难道你的意思是是我们王府的人想要害娘娘么?”
小月上前一步,言辞激厉地指责李三,在她的心里,墨王府是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没有谁能够诋毁墨王府,包括墨王府的下人。
“小的真的没有胡说,如果小的有说半句谎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三忙举起手指发毒誓。
“好了,本王妃相信你不会骗我,这块玉佩,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小月,将我们出门时所带的银子,都给李三。”
沐宛言将原本已经收起来的玉佩又还给了李三,这玉佩,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丝毫价值了,之后又命小月给了李三一大笔银子,
“谢王妃娘娘,谢王妃娘娘……”
李三激动地又连着给沐宛言磕了好几个头才算作罢。
随后,沐宛言和小月便启程回了王府,至于李三,沐宛言嘱咐他暂时不要再去药铺了,先找个地方躲几天再说。
李三拿了大把的银子,美滋滋地就离开了自家的破宅院。
直到马车进了皇城主街之后,沐宛言命令小厮将马车停下,命他躲在李三回街的必经之路上,看到李三后就小心跟着他,看看他拿了银子之后,会去什么地方,或是去见什么人。
说到底,现在沐宛言除了她自己,谁都不信。
之后,沐宛言便和小月一同赶车回了王府。
等两人回到王府时,天已经黑透了,整个王府都静悄悄的,沐宛言打发了小月去休息,自己却一个人在院子里静静地坐着。
李三说那个找他换药的人袖口上绣了一个“墨”字,可整个皇城,也就只有墨王府的下人袖口才能绣“墨”字,难道那个收买李三的人,就是墨王府的奸细?
因为只有墨王府的人,才会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种种消息。
而自己被诊断怀孕之后,小月安顿好自己就即刻去了万全堂抓药,那么中间只有这一小段时间的空隙,如果他不是王府的人,又怎会将时间算得这么准,他前脚刚走,小月后脚就去了万全堂,完美地错开了两人可能会碰面的时间。
可有一点沐宛言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对王府的下人向来不薄,她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哪个下人要这样伤害自己。
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王府奸细背后的主子,一定是与墨王府为敌的人,想要对付的也是墨王府,可现在看来,他的目标明确,就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联想起李三说的,那个男人说换药是药铺老板的意思,而那个男人的袖口,又偏偏绣了个“墨”字。
难道是万全堂的老板和墨王府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又或者,墨王府的奸细就是万全堂老板的人?
沐宛言双手按着太阳穴,思绪乱成一团,头痛得似乎快要炸裂般。
她想去找宫墨寒问问有关万全堂的事情,却丝毫挪不动脚步,什么时候,就连想起见他一面,都这么难了?
这种困难,并非是有人恶意阻拦,而是心中的那份疏离,始终难以痊愈。
最终,沐宛言叹了口气,又重新坐了下来,这一坐,竟直接就坐到了天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沐宛言定定地看着从东边升起的红日。
天亮了,那真相呢,又何时会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