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诗及其产生政治诗是为政治目的而写作的诗歌,它通过赞颂、讽刺、描写及其他不同形式得到表现。它赞颂某一派别及其主张者,并攻击其他反对派,这完全是出于诗人对某种政治有无信念。政治诗必须激越有力,因它是为生活、宗教、自由和主权而斗争的感情诗,不管其主旨和倾向如何,激越有力始终是它的基调。对阿拉伯人来说,政治诗有着久远的历史。在蒙昧时期,它的范围只限于部落或酋长国,因为贝督因人的生活是建立在部落和酋长国感情基础上的;在穆罕默德时代,政治诗兴起;随后,在拉希德时期,由于党派纷争消失,政治诗也失去了势头;奥斯曼被刺后,动乱纷起;随着伍麦叶人对国家的控制和对麦瓦利人的严酷统治,动乱遍及全国;民族的和种族的偏见复活,不同党派纷纷建立,谁都能从《古兰经》和教律中为自己找到理由和根据,他们的武器是诗歌和演说。下面我们介绍在此背景下产生的不同党派及其诗人。
哈瓦利直派:他们认为哈里发应当是所有穆斯林的共同权利。他们反对种族、部落或家族的贵族化,主张伊斯兰平等,因为《古兰经》中说:“在真主处最尊贵者为你们中最虔信者。”其诗人有欧默朗·本·哈唐、蒂尔玛赫·本·哈基姆。他们的诗歌是信仰诗,不反映诗人的个性;其风格为演说报告式,善于论辩,充满激情。他们的诗歌因为不模仿古人,不采用古人的创作方法而具有创新的成分。它因其内容而构成了一个新的学派,其观点和论据取自《古兰经》和教律,其目的是为清明统治而斗争,风格洗练、流畅、细腻,但只是一些短诗。
什叶派:什叶派对攫取权力者感到愤怒,为自己的遭际而嗟怨,故其诗是愤怒和忧伤诗,通过讽刺、赞颂、悲悼、辩驳、描述、祈求等方式表现出来;其主旨是为争取阿里家族的哈里发地位而斗争;其风格根据辩驳、愤怒或痛苦等不同需要,时而平缓、时而激越、时而柔和、时而忧伤。什叶派诗歌不如哈瓦利直派诗歌明朗自由,其诗人在对派性的忠诚、在弃绝尘世生活和金钱方面也不如哈瓦利直派诗人。什叶派诗人有库美特·艾赛迪和库塞尔·伊比。
祖比尔派:他们反对伍麦叶人把哈里发作为世袭权利而不顾及古莱氏的其他部族。他们的诗人是奥贝杜拉·本·盖斯·鲁盖亚特。
麦瓦利人:阿拉伯人轻视麦瓦利人,认为他们在血统、语言、文化和道德方面都不如自己。他们以自己在品质和口才方面地道的阿拉伯性以及在伊斯兰教方面的新阿拉伯性而自豪。于是麦瓦利人心中产生一股反抗浪潮,他们指责阿拉伯人背离主张平等的伊斯兰教教旨,并开始引自己往昔的光荣和文化而自豪,对阿拉伯人的各种缺点加以指责。他们对国家在建立平等和社会正义方面不实践诺言表示不满,这种不满渐渐扩展到宗教、语言、种族和文学方面,他们致力于恢复波斯王朝的统治。其诗人有伊斯玛尔·本·叶萨尔和叶齐德·本·杜拜。麦瓦利人的诗歌条理清晰,有时对问题有较深的研讨,风格柔和,诗韵一般短促流畅。
伍麦叶人:人们在其他党派中可以看到宗教的根底,哈瓦利直派的主张建立在虔信、苦行、人人平等、避免政治特权的宗教基础上;什叶派由于与阿里的亲缘关系和阿里曾留下遗嘱让他们作宗教的主宰,因而紧紧抓住阿里的旗帜不放;祖比尔人——如他们自己所说——是为真主及其使者而对穆阿威叶的特权表示愤怒;麦瓦利人则对伍麦叶人背离伊斯兰的民主精神表示不满。但在伍麦叶人那里却看不到这种宗教根底,人们看到的只是,他们是一批追求尘世利益和权力的政治人物,凭借武力、金钱和计谋巩固其王位,人们归附于他们只是因为贪图其钱财或畏惧其权势。代表伍麦叶派的诗人都是既得利益者,他们或贪图赏赐、或害怕惩罚而对君王们歌功颂德。他们的诗歌,在艺术方面没有多少创新,全是围着被颂者打转,颂扬他们的各种美德,如大方、宽容、严明的政治,往昔的光荣和今天的时运等。其诗人有艾布·阿巴斯·艾尔玛、艾尔萨·拉比尔、纳比埃·西班尼和阿迪·本·赖格尔。
至于艾赫塔勒、法拉兹达格和哲利尔三位诗人,由于部落宗派主义在他们身上占上风,则不属于这一总的新的含义上的政治诗人,尽管他们在某些方面与高级政治也有联系。在他们那里,政治是实现部落目的的手段,在其他人那里则是实现目的本身,部落目的反而隐匿不显。他们生活在伍麦叶人统治之下,却具有蒙昧时期的倾向,他们与政治派别有联系,把它看作实现部落目的的手段①。他们与哈里发、总督、首领们的联系,取决于后者对他们部族利益的满足程度,尽管他们(如艾赫塔勒)对哈里发有时也表现出忠诚。因此,他们的立场是不稳定的、态度是多变的,如我们看到,法拉兹达格赞颂穆哈莱布家族,尔后又攻击它,艾赫塔勒颂扬伍麦叶人的功勋,尔后又对他们发出警告和恫吓。这些诗人在为部落目的服务的同时,也为个人的利益服务。他们的诗歌具有蒙昧时期古老雄浑的特点,其中多含怪僻词义。
艾赫塔勒(640—710/20—92)
生平艾布·玛利克·艾亚斯,绰号艾赫塔勒,或佩带十字者,因为他是基督教徒。他属于拉比尔人中的泰格里卜部落,生于希拉。他从小失去生母,遭到继母的虐待,被役使去放牧羊群,经常受冻挨饿。但他在成长过程中一直受到部族荣耀和英雄业绩的熏陶。后来他作诗自娱,并用诗歌攻击继母,也攻击泰格里卜部落诗人卡尔布·本·朱阿勒,并使他声名狼藉。
隋芬战役后,穆阿威叶攫取了哈里发之位。伊斯兰的辅士们痛苦地屈从了,但其诗人们仍继续抨击伍麦叶人,伍麦叶哈里发们则对他们表示了宽容。一天,诗人哈珊·本·萨比特的儿子、辅士阿卜杜·拉赫曼在诗中赞美了穆阿威叶之女拉姆莱,引起她兄长叶齐德的恼怒。他要诗人卡尔布·本·朱阿勒对辅士们进行攻击,卡尔布请他去找基督教徒艾赫塔勒,其时艾赫塔勒还是一个少年。他在《拉依韵基诗》中对辅士们进行了尖锐的攻击:
辅士们要求惩处艾赫塔勒,但他在叶齐德的保护下得救。自那时起,艾赫塔勒与辅士诗人们、尤其是与努尔曼·本·柏希尔之间的论战就展开了。辅士们对穆阿威叶发出警告,艾赫塔勒便为其辩护。以后,他就成了伍麦叶人的号角,特别是当事情涉及到他作为伍麦叶人的盟友的部落利益时。
在穆阿威叶和叶齐德时代(至683年),诗人与伍麦叶人的关系加深了,他经常出人大马士革宫廷,备受恩宠。叶齐德当哈里发后,对他更加尊重,把他当作生活伴友,常常与他同欢共饮。诗人曾以若干诗句赞颂过叶齐德,在后者死后又写诗悲悼他。
在阿卜杜·玛利克·本·穆尔汪时代(至705年),政治活动频繁,党派斗争激烈,因为由姆德里人组成的盖斯诸部落在伊斯兰教产生后进人了国家政治生活,并与拉比尔人和也门阿拉伯人对抗,他们与伊本·祖比尔一道反对伍麦叶人。于是伍麦叶人、也门人、泰格里卜人基于共同利益联合起来,在沙姆、阿拉伯半岛、伊拉克等地反对姆德里·盖斯人,直到691年阿卜杜·玛立克战胜穆绥阿布·本·祖比尔。这期间,艾赫塔勒唇枪舌剑,参加战斗,得到阿卜杜·玛立克的赏识,赐以他“伍麦叶诗人”、“哈里发诗人”的桂冠。艾赫塔勒也歌颂玛立克哈里发及其亲属,如他的两个儿子沃利德和苏莱曼以及欧默尔·本·阿卜杜·阿齐兹,后来他又颂扬奥斯曼,攻击伍麦叶人的敌人阿拉维人、祖比尔家族、伊斯兰的辅士们和被伍麦叶人在拉希特草原打败的盖斯人。艾赫塔勒对阿卜杜·玛立克的影响日益加强,他并且参与了哈里发政治,使其尽量对自己的部族有利。
在沃利德时代(705-715),诗人的显赫地位有所下降。沃利德疏远了这位“伍麦叶诗人”,诗人对这位哈里发的颂扬也很少,并在诗中流露出内心的哀伤和忧怨。他在七十岁时去世。
艾赫塔勒是个生活在哈里发宫廷,往来于国王羽翼下的贝督因诗人。他具有生活在宫廷中的人的品质,尽管他持有贝督因的生活观,宁愿旅游迁徙,而不愿在大马士革定居。由于他的显赫出身和有一颗追求崇高境界的心灵,他又是个自重自尊的人。他的自重表现在洁身自好上,不说秽话、不随便言谈;他的自尊使他勇敢无畏,因而在部族和国家中获得很大权势,并酷好冒险而毫无畏惧。他机敏狡黠,熟谙党派论争方法。这些特性总的融人在温和的个性中,使他对自己教派的首领像孩童般恭顺,对自己的部族和伍麦叶哈里发表现出忠诚。他认为酒对精神和身体都是一种享受,是诗歌灵感的源泉。在他看来,酒能滋润心性、启发诗人灵感,因此他嗜酒成癖。他在诗中对酒的描述,说明他在这方面是颇有经验的。
作品艾赫塔勒有一部诗集,是一名叫艾布·赛义德·哈桑,又称苏克利的人编纂校订的。安东·萨勒哈尼神父先后于1891年和1905年在贝鲁特出版。他的《驼队已启程》一诗于1878年连同拉丁文译文在莱顿出版。1922年安东·萨勒哈尼神父印行了《哲利尔和艾赫塔勒辩驳诗集》。他诗歌的主题不外是赞颂、讽刺、自豪、描写和颂酒,还有一些悼念诗,但并不成功。他还写有一些传统的情诗,通常用作诗歌的前序。
政治诗人艾赫塔勒(赞颂诗—讽刺诗):
艾赫塔勒为其部族效劳,促使他与伍麦叶人合作反对盖斯人,并加入伍麦叶人的行列。而伍麦叶人亦需要维护其权益的诗人,使他成为自己一派的代言人,为其应得的哈里发权力奔走呼号并反驳对手。穆阿威叶及其子叶齐德迫切需要一个高超的诗人为他们辩护,因为他们发现人们反对伍麦叶人占有哈里发权力,把他们看作是攫取者。穆阿威叶找出论据来证明他的权力,说明奥斯曼是被暗杀的,因为奥斯曼是伍麦叶人,理所当然的伍麦叶人要为他复仇,并在他死后继承哈里发权位,隋芬战役即是真主对这一权力的宣示。大马士革总督穆阿威叶对其宫廷诗人的期望,如同今天诉讼者对不辞辛劳维护其权利的律师的期望一样,他要求他成为维护哈里发和伍麦叶王位的律师,把他的诗歌变成流传报纸,在一切地方宣布伍麦叶人的权力。在阿卜杜·玛立克时代,由于党派活动频繁,哈里发对诗人的需要更加迫切,而诗人由于得到宫廷宠幸,感到它对自己的需要,知道自己及其部落对伍麦叶王朝的作用,他的言辞也就更加激烈。他把赞颂和自我夸耀结合起来,在他和敌手之间竖起一面攻守自如的盾牌,搞得哈希米亚人和其他觊觎王位者坐卧不宁。
艾赫塔勒在政治上的手段,就是他诗歌的全部主题。政治是他的主要目的,他赞颂或讽刺,是为了追求政治;他的描写、调情或自夸,也是政治赞颂或政治讽刺的手段。
赞颂诗:艾赫塔勒赞颂诗的目的,不是数说美德和荣耀,而是纯政治性的,是为了肯定一个实际问题,即伍麦叶哈里发的合法性,是为了用最精炼的蒙昧时期阿拉伯语言来为此提供无可指责和难以辩驳的证据,这就是艾赫塔勒在承担起支持伍麦叶人时所要达到的目的。他首先要证明的是哈里发权位转入伍麦叶人手中的合法性,他为此采用了伍麦叶人本身的论点,即伍麦叶人的哈里发权位受自真主,信士们的长官即是真主的哈里发,因而是神圣的。证明是,真主使伍麦叶人在隋芬战役获胜,启示他们高举起《古兰经》,并以此使他们为奥斯曼复仇。在伍麦叶人看来,奥斯曼是被阿里杀死的,奥斯曼是伍麦叶人,因此真主使他们从奥斯曼那里继承了哈里发权位。其次要证明的是,伍麦叶人最配享有哈里发权位。为此他除了在总体上对他们进行颂扬外,还一个个地分别颂扬他们,除颂扬哈里发外,他还颂扬穆阿威叶之子阿卜杜拉、穆尔汪之子柏什尔、叶齐德之子哈立德、赛义德之子阿卜杜拉,还颂扬哈扎兹,因为他是伍麦叶的埃米尔,此外他还颂扬过别的一些人。在所有这些颂扬中,他都说明伍麦叶人具备当哈里发的一切条件,如门第高贵、资力雄厚、政治清廉、纪律严明、宽容大度等。他们在门第方面,无人能与之相匹;在刚毅威严方面,十分了得;他们胜利时十分宽容;其慷慨大度“一旦像泉水般涌流”,比幼发拉底河更为宽广,他们的赐予代表着真主的赐予;此外,他们不因富贵而奢靡,不因权势而腐化。他就是这样用颂诗来传播伍麦叶人的主张、表现出他们的功德、维护他们的行为。这一切是基于一种忠诚,因为他认为伍麦叶人胜任其位,尽管这种忠诚有为部落利益效劳的动因——正是部落利益促使诗人倾向于伍麦叶人。
艾赫塔勒十分圆滑,他在颂诗中只提那些使被颂者十分满意和倾心的东西,不仅不提派别方面的缺点,而且用功勋、美德来掩饰它。他的风格是带政治色彩的传统风格,用情诗作前序,随之过渡到被颂者,提及被颂者及其部族的品德。在这种赞颂中,还加入表示自己及其部族为伍麦叶人效劳的自豪感,并掺进对其他部族有利的政治观点。部族的利益甚至使他在“比什尔战役”之后当着阿卜杜·玛立克的面发怒,他警告伍麦叶人说他将离开他们,如果他们不抛弃盖斯部落的话;他还劝诫当权者不要与盖斯人修好,不得与他们的首领朱法尔·本·哈莱斯套近乎。相反,应当抛弃他,不相信他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