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上背负的本就是被拐多年又重逢归来的孟氏宛清。
关于她被拐那些年遭遇了什么,朝中一直有人非议,不过是畏着赵景行的权势才不敢议论的太厉害。
可今日如若她衣衫不整的从重华殿离开。
沈如锡隐忍的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离去,身后传来八宝的喊声,“殿下,你要去哪儿?”
听说,摄政王妃进宫了。
此事万不可败露。
*
孟宛清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朝身下看去。
“王妃醒了。”旁边传来温悦的女子嗓音。
她警惕望去,却见是孙茹兰。
尽管孙茹兰不清楚为何殿下突然将她急召进宫,又要她带着王妃离开,甚至连借口都想好了,可她向来不是喜欢多问的性子。
柔娴和雅,便是她的品性。
“既然花赏完了,我送王妃出宫吧。”孙茹兰说着便朝她伸手要扶她起床。
孟宛清足足想了片刻,确实想不起遭到过什么侵犯,且,她身子也没有怪异感,虽然想脱开检查一遍可是碍于孙茹兰在面前也不好表现什么。
只是,她对她态度同样也冷淡。
倒是孙茹兰落落大方,不计较那些,手挽她亲亲密密的起身往殿外走去。
出去前,她似是看见了一个人。
屏风后分明有人。
那个人,也在看着她。
孟宛清的心在那一刻无端的疼起来,是一种克制又难忍,感激又怅然的。
“梅我已经折好了,呆会儿给王妃一些,王妃收好了。”
“……”
“……不知王妃可喜腊梅?”
“……”
就这样,她俩一步一步的离开,有说有笑。
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
屏风后沈如锡久久的望着,直到再看不见那抹倩影,原来,他与她,到了这种想见又不能见的地步了么……
他竟开始怀念她还是男子身份时。
那时,说笑打闹,别无顾忌。
而今男女大防……她已嫁为人妇,贵为摄政王妃,而他亦是身份尊贵的当朝太子。
“殿下,一切都安排好了。”
“殿下?”
“……”
*
孟洵才从宫内进来准备前往慈宁宫的路上便被一个年轻的太监拦住了。
那太监眉眼含着笑,说出的话却令他动魄惊心。
你阿姐中了太后的计,快随我来。
“你是?”
“重华殿的八宝公公。”
就这样他半信半疑的跟着八宝一块到了旁座殿宇,又换上八宝公公给他的官袍。
整个过程中八宝都没跟他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当他从那座殿宇里出来迎面碰到赵景行时便觉一定发生了什么。
赵景行见了他只是叫他早些回府,别的,一句没讲。
他一路往重华殿的方向。
今日萧若秋当真费尽心思,将他调虎离山又摸准了孟宛清放心不下孟洵甘愿代他入宫的心思,一计连着一计,环环相扣。
“殿下,不好了,摄政王来了。”八宝听到踏踏而来的脚步声心便有些慌了。
沈如锡却是不疾不徐的替他养的那株墨兰浇水,直到那人的气势挟着风凛冽而来。
他所来为何,又要说何,彼此都明白。
八宝即便担心沈如锡也知道此刻不是他该呆的于是掩门出去了,耳朵却是时刻贴着门窗生怕发生了什么。
“不知赵大人今日来找孤,所为何事。”沈如锡浇完水,便将花壶放下看向他。
赵景行眉目沉邃,幽然盯着他。
这是两个男人间的对峙。
“怎么,你以为我碰她了?”沈如锡本不该激怒他的,可不知为何,那份当日看着他着喜服将她从孟府抱出来的刺痛感莫名涌上。
他得到的,还不够多么?
面对他的挑衅,赵景行眼角微微眯起,三分寒凌,“你不敢。”
他并非猜测,而是自信。
自信于沈如锡不敢对孟宛清做甚么。
沈如锡却是笑了,笑的格外讥诮,“也是,连你都舍不得碰她,我又如何舍得?”
赵景行眼神顿时涌动,雷雨风暴只在一刹。
八宝几乎是瞬间听到里面传来打斗声,拳拳到肉,吓的他都快将窗纸捅破了。
沈如锡任他打掐着脖子,脸颊红肿。
他辱他夫人,他打他,是应当的。
可他凭什么要他好受?
“她嫁给你的第二日来宫里时,我便站嬷嬷瞧了,那嬷嬷说,王妃尚未破瓜。”
“沈如锡。”赵景行幽幽望着他被掐到红涨濒死的模样,仿佛在掐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般,声音森沉,“今日,我不杀你。”
所以,改日呢?
沈如锡即便唇角流着血,那骨子里的骄傲跟矜贵仍在,放肆不甘的回视他。
直至他,一点一点松开手。
“这一生,你都别想再见到宛宛。”离去前,赵景行如同闲话般的说了句,看似随意,却有种决绝凛冽的意味。
沈如锡身子向后一滑,险些跌倒。
八宝冲了进去,“殿下,殿下,你没事吧殿下?”
沈如锡面色如纸般白,偏偏脸颊又是那般红肿,看上去有些骇人。
他说,他这一生都别想再见到宛宛了。
骤然然心底一阵撕扯般的痛意,向来自矜骄傲的他竟抑制不住的当着八宝的面咳出血来。
*
入夜时,下了一阵雨。
都说春雨润如丝,孟宛清心里只觉得这场雨太过峭寒。
她披着藕丝琵琶衿外衫趴在桌案上怔怔望着窗外被雨丝打的摇晃的竹影,烛火迷蒙,她的心也在这半潮半热间思绪不明。
今日,是他救了她。
“洵有情兮。”
“洵美且异。”
“……”
她在他床榻上醒来的那刻有片刻的怔蒙,仿佛看见那日旭日明灿,午后的光透过纱窗照在那个躺在美人塌的上身影。
公子如玉,举世无双。
她懊恼的在窗前抓那只蝉儿,而他,微闭着眼看着她,看着看着,唇角也会若有似无的笑。
“你很怕鬼?”
俩人一块儿躺着看那本《子不语》时,她屡屡被吓的往他怀里缩了缩,他便侧过脸来看她,面如冠宇,眼眸深长。
可画面再一转,却是他站在屏风后那么远又那么近的看着她,不肯露面。
明明,想方设法的帮了她这么多……
“大人。”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怅惘的思绪。
再转过头时赵景行已经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他身上那件斗篷全被雨淋湿了,玄黑的身影,孤削又挺拔。
他进来的第一眼没看见她,有片刻的,思凝。
直到她从桌案上趴身而起喊他,“四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