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府上,最近,出了点事。”魏清说到这时脸上有与年龄不附和的深重,他似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前,前后有些不搭却也不妨碍孟宛清听清楚,“具体什么事,我不清楚,但哥哥被爹爹关了紧闭,哪里都不让他去。”
关了禁闭?难怪之前几次都没看见他人,孟宛清心里终究还是记挂他的,她蹲下身子认真问,“出了什么事你知道吗?是不是你哥哥他闯祸了?”
话虽这么问,可孟宛清心里却极了解魏中林的性子,他有时是有些顽劣,但本性不坏,便是闯祸,也不会太出格。
魏清的表情有些复杂,一言难尽,“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只知道爹爹打发人将哥哥跟武定的信物还回去了。”
魏中林腰间佩了一块玉,听说那玉是他跟武清霜出生后两家交换的。
如今,魏家却将那玉还回去了?
莫非关他紧闭是不想他再跟武清霜有什么来往?孟宛清心里乱乱的,一时也想不清,正想再多问几句时听到有人喊“吉时快到了,新郎的花轿来了!”
“今日事多,改天我再单独约你出来。”孟宛清匆匆说了两句,也来不及等他讲完便被前来寻她的丫鬟婆子带走了。
魏清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
秋梧院内,即将抬往郑家的嫁妆器物披挂红色彩线,衣服薰以檀香,箱底放数枚银元,俗称“压箱钱”。
统共二十抬。
客人们都站在院子里观看,看看孟妤嫁到郑家都带了些什么嫁妆。
“瞧不出来啊,这方姨娘家底不少,成套的金银器,份量足,成色也好。”
“这跟方姨娘又有什么干系?以我说,还是孟老爷心疼女儿,再说妤姐儿也是孟府的头个姑娘,自然是要多陪嫁些的。”
“……”
女眷们七嘴八舌间,丫鬟们端着摆有包子、蚶子、肘子、栗子、莲子等食物的食盒进到闺房去,寓意“五子登科”彩头。
孟妤早就梳妆完毕,发式也换上了妇人的,凤冠霞帔,大红盖头。
“姐儿,当真不让姨娘进来见你一面么。”樱红望着端坐在床榻上任由嬷嬷用五色棉纱开面的孟妤,于心不忍她方才去浣纱院看了,方姨娘都被林月娘折磨成什么样了,形容枯瘦。
她一看到樱红便跪地上哭的脸上都是眼泪鼻涕,“让我去看看姐儿一眼吧。”
她是被软禁了,可孟士宏也没说今日不许她出来。
只看孟妤想不想见她罢了。
听到樱红口中关于方姨娘的近况,孟妤藏在喜服下的手轻颤了颤,缓缓握紧。
“姐儿别动,快好了。”开面的嬷嬷感觉她在动,低声叨了句。
孟妤这才重新归于平静,平静下来后却是慢慢摇头,“还是不见面吧。”
方姨娘之前做过那般背叛洵弟的事,她终究是要嫁作人妇的,可姨娘却要一直在留在孟府,她虽相信洵弟不是林月娘那般的狠辣心肠,却也知晓中间这道坎儿是过不去了。
她若真为了姨娘好,便越要跟她保持距离。
毕竟,那件事才过不久,洵弟心底所受伤害还未消淡,她这么上赶着便与姨娘和好又置洵弟如何地?
“新郎来了……”
外头突然一阵欢呼彩喝,人声鼎沸。
孟妤眼中水泽浮起,又淡下去,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她当笑,不该哭的。
“好了。”开面的嬷嬷弄完笑眯眯的退下。
樱红上前赏了银,又来扶孟妤,“姑爷来了,咱们也准备准备吧。”
“樱红。”孟妤忽然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来,交到她手中,“这个,待我走后,交给洵弟。”
樱红诧然接过,“有什么话姐儿不能亲自跟哥儿说么?为何赠信?”
孟妤没答,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事关洵弟生母的死因……瞒了这些年,有些真相是该让洵弟知道了。
不该隐瞒。
只是,她也知道此事说了对姨娘的境地也更不好,可是,不说,她终究良心不安啊!
“新郎已经恭候在门外了。”
“……”
外头呼叫的声音又响了些,伴着阵阵笑语。
孟妤掩下心底种种涌动,任由喜娘搀着她慢慢朝外,慢慢离开她居住了十多年的闺房,当她走到门口时外头的哄闹声更浓。
吵成一片。
她心下一时竟有些凄凄然,有种不知今后会否重蹈覆辙之感。
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握住她手的那刻,郑清郑重允诺,“此生,只你一个。”
*
迎亲的花轿精工细镂吉庆故事人物三百余个,名“美球轿”。抬轿者穿一色特制的缎子马褂,炫耀一时。
花轿出门时,以净茶、四色糕点供“轿神”。
放铳、放炮仗,大红灯笼开路,沿途吹吹打打,惹得半个长安街的百姓驻足观看,好不热闹。
伴着花轿远去热闹声也一点点在消退。
消退过后,有种异常的安静。
孟宛清方才听到樱红等人送轿痛哭时,眼眶亦有些红,但那种离别的感觉还不大深,直到此刻望着空荡荡的大门,陡然想起,今后府上竟只她一人。
一时,心头竟酸涩难言。
她从来没将这儿当过“家”,从前回来烦闷时还能去秋梧院坐坐,妤姐儿一面软语温声,一面给她试她替她纳的鞋或做的衣裳。
都说长姐如母,她缺失的部份温暖在妤姐儿那儿得到填补。
“哥儿。”秋桃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似是感觉到她的惆怅,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妤姐儿过两日便回门了,到时,还能相见。”
是啊,还能相见。
正说间吃过酒席的人差不多也散场了,从门内出来。
孟士宏喝的红光满面,在丫鬟的搀扶下出来送客,本来空荡的门口一时又热闹起来,锦衣华服者,衣香鬓影者,还有那一顶顶前来接自家主子的轿子。
“孟洵。”康靖不知何时走到她旁边来。
孟宛清收起思绪,朝他拱了拱手,“康世子,今日客多有招待不好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康靖淡笑,“无妨,吃酒吃的是一个痛快,今日,我倒是痛快了。”
“痛快就好,改日有机会咱们再一块吃酒。”该说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孟宛清原本以为他不过是来跟自己聊几句,谁知他走之前忽然扔下一句,“四殿下对你很有意思,你若有意,过几日去我府上一叙。”
四皇子?她眸中思绪一闪而过,滴水不漏的答道,“有时间自当去。”
有时间便去,没时间自然不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