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语重心长拉着她在一旁炕桌的两边坐下道,“当年你舅舅因为心里放不下对你外祖母的偏见,便也一直未曾与你母亲来往。可你母亲去世时,你舅舅去了,他还带了一对镯子,做为赠礼送给了你爹爹,让他转交到你手中。”
是吗?还有这回事?什么镯子她并不知情。
“那时,你爹爹才只是个七品芝麻官,而你舅舅已经是翰林院炙手可热的侍讲学士了,你爹爹不好好琢磨怎么与民生息,成天调唆你母亲找你舅舅,要他托关系给你爹升官。”
呵,这倒是孟士宏会做出来的事。
“你母亲拗不过你爹爹便数次来找你舅舅,可你也知道,你舅舅这个人最是廉正清明,最见不得攀结贿赂,起初几次好言好语的拒绝,后来表明态度,拒不答允。”
此后,孟宛清的母亲自己也羞惭于来找宋贤,孟士宏也因孟宛清母亲没为他办成事而就此厌恶她,更一并跟宋贤结了仇。
中间还有其它误会矛盾,时间一久,两家关系更僵。
“若非你爹吃相难看,你舅舅也不是那等心硬如石的人,他虽对你外祖母有心结,可他对你母亲还是有兄妹之情的。”说到这,宋夫人眼含泪光叹声道,“可惜你母亲英年早逝,你爹爹薄情负义,你跟你姐姐俩也一直没再登门来找你舅舅。”
话说到这,孟宛清差不多对当年的事一清二楚了。
宋贤那般文傲之人,看不惯孟士宏的做派不与他往来,他心中虽认孟宛清姐弟,可也低不下姿态再来孟府寻她们。
何况,她们姐弟俩多年也一直没有主动上门找宋贤。
“这里头,怕是有误会。”孟宛清回首回事,百般滋味,便是手中这碗刚呈上的冰糖雪梨水也喝不出甜味,“那镯子,我与我长姐并未收到。”
宋夫人闻言万分惊讶,惊讶过后却又慢慢了悟过来,喃喃自语道,“原来……难怪……嗳。”
两人经此聊过一番后感情不觉又近了层。
宋夫人又细问询她那几年在庄中过的如何,她也一五一十的说了,听到伤怀处,宋夫人忍不住拿帕子拭了拭泪,握住她的手几番用力,微微的颤抖着。
“可怜的儿,你们竟在庄下受了这么多苦!”她心痛不已,更多的是自责歉疚,“当年你爹亲口答应过便是娶了新媳也会待你们安好,你舅舅外放前去成州前特地去找过他。”
谁知孟士宏前脚假言相应,待宋贤一走便娶了林月娘顺带将孟宛清她们赶到庄子上去了。
孟宛清听到宋贤曾阻拦孟士宏娶亲时,心里不禁又是一热一酸。
他做到这个份上,已是尽了情义。
她心里不恨他,真的不恨他。
“夫人,宴席备好了,老爷叫你们过去。”一圆脸丫鬟进来笑容满面道。
宋夫人正处于伤感中,鼻音浓重的应了句,“恩。”
丫鬟见她眼角似有泪珠,吓的赶忙上前,“夫人,切不可忧思太重,大夫说过你有心疾不能胡思乱想。”
这是宋葳蕤死后落下的心症,无药可医。
孟宛清也知道那位表姐的事,心下惋惜的同时更多的是对殉葬的鄙视跟痛恨,她走到宋夫人身边扶着她柔声道,“舅母,您别伤心感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我们不是好好的么。”
“好孩子……好孩子……”宋夫人听到她难得肯不计前嫌喊自己一声舅母,心里既感动又痛惜,握住她的手良久不说话。
*
宋府好歹也出过一位妃嫔,不缺那等精贵奢华的物件。
譬如成套的金嵌珠杯盘,金杯为圆形,敞口,圈足。内壁光素,外壁錾刻双龙,间饰宝相花,近底处有海水纹一周。杯两侧分别镂空透錾篆书“万寿”、“无疆”为耳,双耳顶端均饰莲花托,上嵌东珠。
金盘亦为圆形,折沿上錾宝相花一周,等距嵌饰东珠四颗。盘内錾朵云纹、莲花纹,嵌珍珠四颗。盘心起杯托,其上錾刻云龙纹。
“此杯盘金质上乘,造型端庄,装饰华丽,工艺极其精湛,我瞧着像先帝寿辰时用过的酒具。”陈昭幼年时便跟随宣平候进宫多次,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
宋贤听了他的话后,淡淡道,“不错,此杯乃先皇御赐。”
赐下的原因是珍嫔小产,小产的原因是被另一个颇有权势的妃子推搡导致倒地,皇帝不想闹大,便私下赏了珍嫔以及宋府许多奇珍异宝,算是安抚。
若放平时,这些物件宋贤绝对不会让它们有见天日的机会,锁在库房里提都不提。
今次,为了孟宛清的中榜宴,难得松口吩咐下去命仆从将库房那些蒙尘的珍宝奇殊统统拿出,是为孟宛清捧场,也是为她造势。
“这套玉柄镶金匙倒是瞧着精细可爱。”李书怕气氛尴尬,忙插嘴说了声,手里拿起那镶金的玉筷,左右打量,甚是欣赏。
旁边周顾也跟着插几句嘴,气氛这才重新活络起来。
康靖坐在那儿跟宋贤不时闲聊几句,或是请教书法,或是讨论时事。
“魏中林他们怎么还没来?”孟宛清眼见仆人们端着菜鱼贯而入,桌上都快摆满了,却还没有看见魏中林跟苏柏的身影,不由侧过身问了郑清一句。
邀请他俩的事她可是交给了他的。
郑清听了他的话眉头也不禁微拧,向外望去,“我也不知,帖子可是亲自送到他俩手上的。”
孟宛清听了他的话又看了眼桌上热议的宋贤陈昭等人,心中思量了下,“郑清。”
“恩?”
“我可能要劳烦你再替我跑一次腿了。”
今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希望,他们俩,一个也不要少。
郑清听了她的话马上道,“这有何劳烦不劳烦的,何况他府上离这儿又不远。”说着便要起身。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小跑而入,“老爷,魏府方才来人说他们世子有事来不了了。”说着将一封信递上,正是魏中林手书。
宋贤闻言不由朝孟宛清看去,凝声道,“将信给哥儿吧。”
“是。”小厮赶紧送上。
孟宛清当着诸人的面不得不接过,实则心里已在动气,却只能按捺,抖开信件一看稀稀数语,无非是有事来不了。
有事,能有什么事?
她心里难掩失望面上却不能表示的太明显,只做没事人般又问,“那苏柏呢?”
许久不见,她正想趁次宴席聚一聚。
那小厮答,“回哥儿,魏府的人只说了魏世子有事不能来,并未说苏公子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