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公,这是怎么了。”张伯迁一进去便看见王公公,这王公公可是伺候先帝的,先帝驾崩后也不知怎的去了二皇子殿下身侧,可别小瞧了这宦官,他可是司礼监的禀笔太监,权力,大着呢。
王公公瞧着陆陆续续进来这么多人,面上似有微讶,紧而笑眯眯的甩了甩手中拂尘,尖着嗓子腻声道,“嗨,还不是宝哥儿的事。”说话间,眼神凌厉的朝倒坐在地的砚官儿狠剜了眼,“这个下九流的杂碎!竟有眼无珠将殿下最心爱的宝哥儿弄伤了。”
“干爹,可不是弄伤这么简单,这宝哥儿瞧着没气儿了。”身侧一位小太监嗓音如同女子般在那儿嗔了声。
王公公闻言点头,白的跟涂了脂粉般的面颊浮上威严,“来人啊,给杂家往死里打!”
“是。”
一声号令下去,旁边几个小太监上前又是拳打又是脚踢,还有一个不怀好意的拿起手中拂尘便要往砚官儿嘴里塞。
“叫你唱叫你唱!今个儿非把你嗓子弄坏不可!”说着竟是出手狠毒的往他嘴里戳刺。
直搅得砚官儿满嘴鲜血淋漓。
这样一个玉秀的人儿,衣鬓散乱,闷声不吭的挨着打,任人撕扯他乌黑的长发,任他们有意羞辱般的剥开他的戏服,又任那一道道耳光左右开弓的扇在自己脸上,扇的皮开肉绽,青紫腥红。
庆喜班的班主在旁眼睁睁看着屁都不敢放一个,更遑论其它的师兄弟也不敢多嘴,瑟瑟发抖的抱团惊恐。
连自家人都不管,其它人更不可能出手相救。
张伯迁周玄他们几个视若无睹,武安侯宣平侯等也不可能插手王公公跟二殿下的事,奉恩侯虽有些看不下却也只是皱了皱眉。
随后赶来的陈昭跟康靖等人见状,面色微变。
尤其是陈昭,藏在袖间的手紧了紧,二殿下当真糊涂!便是要整治这个戏子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难道他还嫌如今谣言不够纷乱吗!
他正欲上前阻止时,却听身后一道低沉嗓音响起。
“王公公好兴致。”
众人回首,但见赵景行缓缓走出,他今日并未正装示人,只身着一件酱色暗花缎常服袍,袍外套了件织金马褂,马褂的襟扣处别了只镀金珐琅怀表,表壳背面绘仕女图,色泽艳丽。
远远望去,不像手握重兵的摄政王倒像是家世清贵的公子。
王公公一见着他便“哟”了声,笑眼眯眯的跟他打起招呼,“王爷,杂家这厢有礼了,今日摄政王府举办的百花宴当真百花争艳花团锦簇!”
赵景行望着那个被打的奄奄一息倒在地上的人影,撩起衣袍,无声落座,“王公公谬赞,本王府上的花团锦簇与公公的姹紫嫣红相比,不值一提。”
姹紫嫣红?王公公笑脸顿了顿,呵呵道,“王爷当真风趣,杂家哪能与您相比。”
“哝。”
砚官儿隔着凌乱发丝看见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手指向自己,他的手,修长好看,骨节分明,大拇指上还戴了枚温润的玉扳指。
那双眼,黑黢黢的,不禁让人联想到夜凉如水,没有任何感情。
他用漫不经心的语调慢声道,“人被你打的青紫遍布,便是本王府上的牡丹也没他脸上的颜色好看。”
一语毕,满场大笑。
笑中别有意味,那意味如何,怕也只有王公公本人才能咂摸了。
“摄政王莫不是要跟王公公较真?”武安候挑了挑眉,看向身边的宣平侯等人。
王公公是二殿下身边的人,宣平侯是二殿下的岳家,他自然是对此保持沉默的,只陈昭走到他身边面有郁色的说了几句什么,宣平侯却只是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二殿下如今都变成那种“状况”了,可幕后之人却还没揪出来,便是闹闹又怎么了?最好是闹得满城风雨宫里哪一位都别想置身事外!
“啧,杂家如今年迈耳聋倒是听不懂王爷的意思了。”宫里的人说话便是这样,云里雾里,叫人琢磨不清,王公公尤其是个中好手,他自然知道今日在摄政王府中将此事闹大的后果,可他既然这么做便自有他的道理。
他要让这个砚官儿在整个大京国混不下去!
也是在提醒其它贵人,这是二殿下跟砚官儿之间的事,各位甭插手管闲事!
黎平见王公公对赵景行出言不逊,甚是恼火,正要说什么却见赵景行伸出了手,他会意,马上将手中沏好的茶递上。
赵景行接了茶,却没喝,只是嗅着丝丝腾升的茶雾,那双眼在烟雾缭绕中也更莫测,“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
王公公闻言眸光转了转,一动不动盯着他。
赵景行端着茶的手一动不动,玉扳指与翠色的茶盏相交映光泽玉润,竟有种无声的威仪,“王公公,你便是这般仗着你耳聋在本王面前不讲规矩?”
这……
王公公面上神色都不大好了,这可是当着大庭广众之面,赵景行未免太不给他面子了!他可是宫中的老人儿了,伺候了二代帝王,而今更是二皇子最信赖的宦臣。
“呵,瞧王爷说的,杂家何时在你面前不讲规矩了?”王公公心里恨恨,面上却带笑,试图让气氛别这么紧绷。
赵景行把玩悬在腰间的象牙镂雕葫芦式花囊,花叶藤枝附着的地子上镂双钱纹,寓意吉祥、富贵、长寿。
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深刻在砚官儿眼中,这个男人身上有种雷霆万钧的气场,却又巧妙隐藏在他不动声色的眉宇棱角中。
他看见他是如何将气焰嚣张的王公公三言两语便驯的规规矩矩、服服帖帖。
他看见他是如何命侍卫将方才欺辱过他的那几位太监拉出去严惩不贷。
……
“让你受惊了。”
恍惚间,那双手伸到他面前,原来他指节不像看上去那般养尊处优,有几处长着厚厚的茧,想必是多年习武拉弓射箭导致磨出来的。
砚官儿的确是受惊了,那般雍容尊贵的人竟亲自伸手要扶起他。
他抬眸,鹿般明澈的眼里还残留被人拳打的淤青,青丝散乱。
他看见赵景行在望见他眼眸时,分明有微讶,不过很快又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