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他们玩的极疯,极癫,可谓通宵达旦。
明心堂里的灯火亦未熄灭过。
直至天光破晓,薄暮晨光,旭日与晓月交相更替,此落彼升。
喝了一夜的酒尽了一夜的兴,虽未歇息,可孟宛清仍觉精神振奋不已,只是走路时脚下的步子有些虚浮。
李书郑清跟周顾他们仨个实在不胜酒力便歇在了奉恩侯府,至于孟宛清,在面对平嬷嬷笑容满面的挽留后还是婉拒了。
天亮了,她得回去了。
“四叔,这么早你去哪儿,也是回自己府上么?”空荡的长街只有她与他二人,马蹄踏过青石板砖响起“哒哒哒哒”的清脆声响。
她懒懒的趴在在马背上歪着脑袋瞅着那身背直挺的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睁的大大的,水亮清润中又有雾蒙蒙的睡意。
赵景行听了她的话,目光眺向城内巍峨高耸的宫墙,握着缰绳的手随意套了套,“我要进宫。”
这个时辰,正是早朝的时候。
早朝啊?孟宛清听见俩字眼神不禁流露几分向往,几分好奇,“那朝中,又是什么样的呢?”
红墙琉瓦,金檐神顶。
那是权力巅峰是万人之上亦是每一个大京国抱负之士向往之的地方。
她问他,朝中,是何样。
赵景行手执马鞭轻挥了下,速度不由也超过了她一些,就在超过她与她擦身而过之际,他侧身看向她,那双乌黑眼眸似蕴尽所有夜色,深不见底,“你无需问这些。”
我?孟宛清不由坐直了些口中似想说什么。
却又听他低沉的嗓音经风吹到她耳畔,毋庸置疑的笃定,“来日,你总会站在那儿。”
“我……”孟宛清听了他的话胸膛剧烈颤动起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激动跟热血,她禁不住握紧手中缰绳,“四叔,我……”
“春闱之前好好在家中闭关,别再出来了。”说着,他转开眼神,定定看向最顶端的城门宫墙,随后“驾”了声,扬鞭策马疾驰而去,只留下一句,“来日再见。”
来日,再见。
不知为何,孟宛清的视线竟点点模糊起来,鼻尖不住的泛酸,在这些清寥无人的长街与时刻。
因为他说,“来日,你总会站在那儿。”
*
因为赵景行那日的一番话,孟宛清当真闭关不出了。
每日手不释卷,温故知新。
如今孟府上上下下都由方姨娘主持中馈,林月娘又被软禁起来,没旁的糟心事来扰乱心神,她镇日只需呆在她的西院好好读书便是了。
至于魏中林他们几个上门来邀请她出去玩儿,她也一一谢绝。
“德行之利,回也实居其首,则回必有所以为回者,而后无惭殆庶之称。”虽已立春,料峭寒意不减反增,孟宛清每每都要嘱咐秋桃在屋里多烧几盆炭火,她手里也必是抱着手炉取暖的。
秋桃见状总是忍俊不禁,“哥儿,你烧这些炭火还不如多穿几件。”
孟宛清在屋里总是身着单衣,一是近日胸部那种鼓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二是葵期将至,她本就有几分体寒,更得多注意自己的身体。
虽扮了这么久的“男人”,可她归根结底还是个女子,心思里的那份细腻不会少。
“在自家屋子里自然是怎么自在怎么来。”孟宛清说着挥了挥胳膊,冲秋桃道,“瞧,这不是很自在,穿得多,行动也不便。”
她本就不是个爱拘束的人。
秋桃闻言会心一笑,抱着一堆布条放到拨步床前,“哝,哥儿,这是给你洗净的月事条。”
孟宛清正读的投入冷不丁听见这几个字,脸颊赫然红了,轻声应了句却是连头也不敢回更羞于去看。
秋桃哪里察觉不出,心里不禁更多几分对她的怜爱跟疼爱了。
哥儿便是这样,平日若是有什么事总是第一个挡在她们面前保护她们,只有在面对自己的事时才会流露几分小女子的羞态。
其实,她很喜欢看哥儿这样。
哥儿总归有一天还是要做回女子的。
“秋桃姐姐。”屋外响起丫鬟杏花的声音。
除去她,另有几个洒扫跑腿的小丫鬟,只是她们本份得很,等闲没事儿不会往正屋跟前凑,都在偏房等着主子吩咐。
杏花来找秋桃自然也是有事。
秋桃怕吵到孟宛清念书便出来了,将门掩上,“怎么了?”
杏花小声道,“我方才去前院禀事时看见主母了。”
主母?秋桃眉尾挑起,“哪个主母?”
“就是一直被软禁在浣纱院的那位。”
那位可不就是林月娘么?秋桃闻言立即将她拉到回廊边上仔细问道,“她怎么出来了?是老爷将她放出来的么?”
杏花每次出西院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会回来禀告,譬如谁与谁吵架了,谁与谁又翻脸了,又或是府里的丫鬟婆子之间的纠葛矛盾。
她倒不是个爱多嘴的,只往里传却从不曾将院里的事告诉过外人。
是个伶俐忠心的。
“我也不知是不是老爷放她出来的,只知才走到抱厦那儿的时候便听到她站那儿叉腰挺个肚子说是要喝姨娘敬的茶。”
姨娘敬的茶?秋桃一听便明白了,看来她是知道了孟士宏要纳小的事。
贺姨娘还没进府便闹的这么“热闹”了?
秋桃听过点点头,又不忘伸手轻戳了下她鼻尖儿,“这事可别在外瞎说知道吗?”
“知道啦!”说着杏花竟有些扭捏起来。
秋桃不禁好笑,“怎么了这是?我没训你的意思你可别多想。”
“不是的……”说着她从身后拿出一双才纳的新鞋,眼都不敢瞧她,“这是我给哥儿纳的鞋……”
“哟。”秋桃接过去瞧了瞧,针脚倒是细密,鞋子做的也不错,“你有心了啊。”
杏花被她夸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上回除夕哥儿赏了我一个红包,我想着,总不能白拿她的所以便纳了双鞋。”
倒是个感恩的,一般府中丫鬟收到这种赏赐只当是理所应当。
难得她知恩又图报。
秋桃一时心下感慨,良久才笑道,“好的,我这就进去送给哥儿。”
杏花这才咧嘴露出笑来。
直到秋桃进去好一会儿杏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外紧张叫道,“哎哟,秋桃姐姐,我忘了一桩事了。”
“什么事?”
“我……”杏花急的直跳脚,“我好像忘记拔针了!”
才叫完屋内传来一声惨嚎伴着秋桃急促的惊叫,然后,她俩异口同声的回了句,“你怎么不早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