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鸡鸣声起。
王老侯爷给王虎安排的府邸,离太安学府不远,谣言很快传到了王虎耳里,王虎不屑的抖了抖身子,把裤头拉上,挺直腰板走出了茅房。
劝好事的下人天地之悠悠,要相信浩然有正气。想到辰时有路老先生的课,王虎心情就不好了。对路老先生王虎倒是没有意见,主要是有个不想见的人会出现。
王老侯爷棍棒底下出孝子的爱,王虎承受不来,不敢轻易旷课,拉着脸愁容满面的出了家门。
太安学府门口。
穆老送城主府公子到了学府,没在外面等着,牵着白马在街道上闲逛,也会进茶楼品茗些粗茶,打发着时间。
日子过得很惬意。
前不久杜明维的弃学让学室议论纷纷,众说纷纭,有人说杜明维是找到了更好的出路,有人说杜明维是回去继承了家业。毕竟杜明维这个人好面子,对外解释不可能承认是从翰海王朝灰溜溜跑来避难的。要有人问起他家里的情况,杜明维总是回答是外来的贵族,再要细问就不作答,语焉不详让人半信半疑。
还有个声音是,城主府公子那天也被路老先生唤了出去,有人推测杜明维是被那没有人缘的城主府公子赶走的,至于是什么原因也有不少的争论。
当叶落闲走进学室后,这个声音也适时的消失不见了。当面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人人都知道这位公子下药的手段出神入化,可能是一片枝叶,可能是一阵微风,没理由为了个素不相干的杜明维去质问他。
叶落闲落座后没去找谁交流,新学子的到来确实引起了他的关注,略微打量了两眼知道了新学子很漂亮。恢复了两夜的赵丫头身体已经好转,与路老先生先后脚进的学室,踩点还是那么准,进来后就朝叶落闲的方向扮了个鬼脸。
而对于杜明维的事情,路老先生为人师表也只是感到惋惜,站在公道的立场上不能偏帮着谁。杜明维也给路老先生传去了口信,说是拿到了解药要路老先生不要担心。
对于不在学府就读,杜明维给出的解释是有了更好的去处。不是为了帮叶落闲推脱,只是觉得被驱逐出去说出来不体面,虽然可以让路老先生心生芥蒂,但杜明维更爱惜自己的羽毛。而且也知道路老先生的芥蒂对那只狐狸来说不痛不痒。
此前杜明维确实生了对赵丫头下黑手的打算,被威胁过后心生了畏惧。与叶落闲的相处中,杜明维知道叶落闲说的规矩是‘天涯海角你且跑跑’,下了决心就会有人趋之若鹜的来取他性命,以前杜明维还没有太过当回事,想着血湖宗也不是没有人能护他周全,直到被打压过后才是彻底的认了怂,心中劝慰着说这不是怕,是赵丫头不值得他跟叶落闲死磕到底。
课堂上,路老先生的讲解没有多么诙谐幽默,很多人都是听的昏昏欲睡,毕竟药理知识好不好对武道没有实质性帮助,只要出门在外够用了就行,又不是打算从事药师的职业。
其实路老先生讲解的很浅显,别的学子听的怎么样叶落闲不清楚,但对于他来说听与不听已经没有太大区别,只是想着相互对照取长补短,多吸取些经验少走些歪路也是好的。
对药理的理解不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各有千秋独领风骚还是有的。要说路老先生的药理是为了救死扶伤,济世救人。
他的药理则像是反其道而行。以己之矛攻彼之盾,走的是自强不息的邪门路子。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放下屠刀立地就能成佛?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挂上个烂好人的牌匾可不明智。
也是自杜明维的事情后,路老先生对叶落闲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不少,认为叶落闲不给杜明维下药,杜明维也就不会走。
直到课间休息的时候,路老先生出去活动筋骨也没有多看叶落闲两眼,好似他不存在一样。
叶落闲倒是没有多余的想法,在位置上安静的坐着,上学的时候等着下学的快乐难以言喻。
期间赵丫头来找叶落闲说过几句话,都是斗嘴偏多,叶落闲关心了两句赵丫头的身体情况。赵丫头神叨叨的附在叶落闲的耳边,小声说道:“小狐狸我跟你说,穆爷爷的药膳真的很神奇,我回去休息了一天就开了三条灵脉,厉不厉害?”
“厉害。”
“你敷衍我?”
“你误会了,我是在夸你。”
赵丫头喜笑颜开,道:“算你识相。”
自古开脉讲究个资质跟天赋,吃顿药膳就能开三脉?传出去是惊世骇俗的事情。赵丫头懵懂无知,惊喜之余掂量不出里面的斤两,被家里再三告诫不要外传,误以为是应该闷声发大财。
赵丫头又挨着叶落闲坐下,盯着叶落闲手里的书,像个好奇的宝,问道:“小狐狸,你在看什么啊?”
“你看不出来吗?这是书。”
“你气死我了!我问的是上面说的什么。”
“说的是,以前有武者天生神力,然后娶妻生子的故事。”
“没了?”
“总结不到位吗?”
赵丫头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书上的文字看不懂,但待在叶落闲身边,赵丫头觉得很心安。
两人的打闹学室的学子习以为常,只是有人眼神幽怨,有人心生嫉恨,而浅蓝色留仙裙的女孩美轮美奂,若有所思的看了两眼没有多话。班里的异性学子零零散散也都向她献过了殷勤,这初次见面的城主府公子却只是稍微看了两眼就没了动静。
在哪都是众星捧月的慕溪旖想不明白。不自觉摸向鹅蛋似的精致脸儿。
还是说,这城主府公子玩的是欲擒故纵的戏法?
慕溪旖想的很多,清楚家里的意思。大费周章的让她转学过来似乎就是为了接触这么个不能修炼的兽人。
慕溪旖心情很不好。皇城那么多天之骄子不去挑,为了拉拢一城之主就要断送她的终生幸福?就是为了讨那个人的欢心?
慕溪旖很痛苦,她跟叶落闲以前素不相识,如今见面了更不想去接触,巨大的落差感让她像是从天堂到了地狱。
不是说叶落闲好不好看的问题,只是蛮勇的地界崇尚强者,叶落闲没有展露出修炼的天赋若不是有城主府公子的身份,其实连到太安学府就读的资格也是没有的。在太安城已然这么残酷,如这般人在外界更会被当成蝼蚁般拿捏,即使珍兽阁伙计也看的明白这个道理。
如果是拿地位与珍兽阁伙计交换修炼的天赋,珍兽阁伙计或许会考虑,但最终可能还是会放弃虚无缥缈的地位。佐古王朝律法严明,相比于外界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以及弱肉强食的不成文铁律,佐古王朝称得上是礼仪之邦。
却也仅仅局限于明面上,背地里的祸事不可避免仍是时有发生,没有谁能办到未卜先知防范于未然。指不定哪天哪地就会传来被烧杀抢掠的消息,成为饭后谈资。人性如此的地界有地位没实力不是幸事,握不住实权放不开手脚不说,成天过着心惊胆战,朝不保夕的日子,甚至有被威胁恐吓的可能。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为人办事,身不由己的同时又担心办的强差人意遭人灭口。人头落地后谁人会去讨要个说法?
一切都太憋屈。
修为高深者肆意妄为,常有‘不畏强权’的少年郎灭人满门的美谈流传,被些脑中蒙尘的说书人渲染出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冲冠一怒为红颜、今朝你对我爱理不理明日我要你高攀不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热血’轶事。更有甚者耳濡目染,盲目跟风,仿若出门在外不灭人几个满族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说自己是在闯荡江湖。
如同‘渴了要喝饭饿了要吃水’荒诞不经的怪论被认为是理所当然,鲜少有人去质疑是否有着恃强凌弱的不义,好像地界的规则就该如此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如果再有翻江倒海之能,腰板都会直挺起来,为人处世更为硬气。扮猪吃虎面对着皇亲国戚,也是起了冲突不吃亏,伤杀之后不道歉,好似不畏强权。若是临了自诩‘行侠仗义’的‘侠义’之士,更能担当的起‘纵情’江湖的真‘性情’,令无数初出茅庐的武者心驰神往。
或许是强者之路过于漫长,若不是佛家的四大皆空童子功,又有几人不入红尘,不沾因果?虽然佐古王朝没有男尊女卑的说法,但有男子三妻四妾是风流成性,女子侍从二夫是水性杨花的谚语。
风流成性是褒义还是贬义不好说,水性杨花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说这话的人死的比较早,坟头草大概都三丈高了。
大家闺秀对婚嫁之事看的很重,一女不事二夫总不会是坏事,通常一生只嫁一人。或者说地界很大,人心很小,一生苦短,只够爱一人。
在挑选如意郎君的事情上很慎重,不说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起码也要是个文武双全前程似锦的俊逸男子,要求高归高认准了却是一辈子的事情。
虽然也讲究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瞧不上眼,又或者心有所属。心不甘情不愿的嫁过去无疑会是痛不欲生,断送一生的幸福。
又不能如放荡形骸的夫婿,婚姻不幸福还能够娶妻纳妾,并且乐此不疲,不厌其烦。有话说是空留娇妻守空房,最宠小妾未过房,雨露难均沾。
姻缘不是买卖没有一本万利的说法,洗衣做饭勤俭持家不应该成为衡量贤妻良母的标准,婚姻应该是你情我愿郎情妾意,愿意托付终身,共度余生的人间美事。
而不是交易......
慕溪旖没去表达自己的不满,也没去发泄自己的不愿,只是服从着家里的安排,说要嫁谁那就嫁谁。生活本就是有得必有失的事情,享受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殊荣与地位,自然也得付出常人不愿交付的自由与尊严。
只是......
慕溪旖不愿意再想下去,从小就有人告诉她饭应该怎么吃,笑应该怎么笑,走路要矜持,睡姿要优雅,言行举止得要大方得体。家里人循循善诱的教导挡住了她的心门,羁押了她的天性,压的她知书达理喘不过来气。
慕溪旖情绪低落,眼神有些落寞,还是不能接受即将到来的事实。
慕溪旖的低沉引起了人的注意,叶落闲嘀咕道:“什么情况。”
叶落闲有点看不明白了,慕溪旖就搁那里发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头的时候眼眶都明显红肿了几圈,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梨花带雨的哭泣起来。
什么事情值得这么伤心?
叶落闲都想去问问,可能是出于怜香惜玉的心理,也可能是慕溪旖的身世背景使然。
“什么什么情况?”
赵丫头挨得叶落闲很近,虽然没注意到叶落闲的目光望向过慕溪旖,却还是把话听到了耳里。
“没事。”
叶落闲轻语,看到路老先生走进了学室,跟赵丫头说道:“都跟你说要你换到后面位置来了,现在又得回去了吧。”
“略略略。”赵丫头右手拇指压着鼻尖,扮了个猪的表情,笑道:“老说我,你怎么不换到前面位置来?现在又得看我回去了吧。”
说着也等不叶落闲回复,蹦蹦跳跳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叶落闲苦笑了下,拿赵丫头没办法。
位置是不可能换的,就偶尔来听听课,哪能占着好的资源不放手。
路老先生课上还是那么枯燥,没有多看谁两眼,讲到了时辰就收拾东西下课。
叶落闲没去找路老先生解释什么,与赵丫头说说笑笑走出了学府,身后远远跟着位人高马大的肥胖学子,肥胖学子在学室缩了半天没有任何动静,走出学府后有些羡慕别人都有车轿来接,而他不用走两步路就能走到家。
好像缺了些仪式感。
让肥胖学子好奇的是,新转来的学子容貌绝佳不下于古灵精怪的赵丫头,那狐狸却好像看不到的样子只跟赵丫头关系好。
莫不是脑子转不过弯来的主?
肥胖学子越想越认可自己的观点,还真没有听过见过那狐狸在学府跟别人有过太多接触,更像是在抵触,反感。
只是因为入学的时候,赵丫头挡在他身前帮他说过两句好话?王虎不信,要真有这么简单他早就扑上去指着别人鼻子谩骂来补救关系了。
肥胖学子不由又向右侧方向看去,好家伙!那匹虎兽他居然认识!原本应该是在皇城接送小公主的白玉香车居然来到了这里,这万里多的路程阵仗可不小,保不齐皇城那位哪天就要来个微服私访。
肥胖学子打了个寒颤,心里默念‘可别来啊祖宗’,瞧着白玉香车没跟城主府公子打招呼,肥胖学子心情才好受了点,说道:“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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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赵丫头分别过后,叶落闲哄着穆老到了附近的酒馆用膳,而赵丫头又一次的拒绝了叶落闲的邀请,高高兴兴的回到了家里。
饭桌上,赵丫头说着很有意思的事情,赵老家主没找到笑点,也不在乎赵丫头讲的什么。跟着傻笑总是没错的。
而右侧,一袭白衣的佳人夹着饭菜没好意思说话。赵老家主性情温恭直谅不在人伤口上撒盐,开了坛珍藏的老酒伴着可口的饭菜,喝的有了些醉意。不经意间的余光还是让赵清钦羞愧难当。千防万防,防出个三脉的小识境武者?
在天字六甲班,赵丫头的境界后来居上不算不知境界高低的慕溪旖,已经遥遥领先了其他学子。
趁着这个机会,赵丫头想着开口跟赵清钦好好说说叶落闲的事,要端正过来赵清钦的看法。赵清钦听了两句,夹着菜肴堵住了赵丫头的话语,赵丫头还是含糊不清的说着,没有放弃。赵清钦幽幽的说道:“瞧把若安给心疼的,还没嫁过去就这么护着小情郎了?”
“小姑......咳咳。”赵丫头脸羞得通红急着开口呛到了自己。喝了口茶水,缓了缓气道:“谁......谁要嫁过去了?什......什么小情郎嘛,瞎说。”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都不确信赵清钦有没有听到。赵清钦饶有兴致的等着下文,却见赵丫头低眉垂眼,现学现卖给赵清钦夹起了菜,想着堵住赵清钦的嘴。
赵老家主精明得很,借着醉意装糊涂。
至于赵丫头跟城主府公子的事情,赵老家主顺其自然,八字还没有一撇瞎操心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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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上,青眼狼幽在内院见到叶落闲开始炼药干脆跑到了东院吹着微风,晒着明媚的阳光。
东院的演武场,韩统领照常操练着府上的侍卫,为城主府的繁荣昌盛奉献着力量,倒是睹物思人挂念起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城主。
韩统领不再向往征战四方的戎马生涯。
粗茶淡饭,柴米油盐,人们安居乐业,就很不错,要是所谓的世外高人,人人置身事外,明哲保身,又有几人担得起负重前行的重担。
对那位城主,韩统领真心实意的钦佩崇拜,当朝的陛下曾言,太安有顾城,安康无外患。
眼看又要入冬了,也不知道这一载还能否得见尊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