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撤入后院之中,后院狭小,到底也比前厅宽阔些,只是毒已入体,三人都觉得神志不清,有些难以行动,那些个刺客紧追猛打,已然杀了过来。刻利乌斯只得与白头鹰分头抵挡,刻利乌斯腕子无力,内息不匀,剑招使得漏洞百出,好似醉酒一般。好在他中毒不深,一边出招一边自行调整,也是渐渐好了许多。那边白头鹰也好了大半,两人均是一声断喝,转守为攻,冲进刺客之中。
来者均是没有讨教过他二人身手之人,虽听说过刻利乌斯与白头鹰有多厉害,甚至斩了尊主一只手臂,然而这次术士协会也是有备而来,以为胜券在握。先要他们大意,吃了酒,酒易散气,给他们的毒夺得先机,而后群起攻之,再怎么厉害,中了术士协会的毒,面对二三十人,他们也无可抵达。
谁承想,刻利乌斯一入战阵,便如猛兽一般,连杀四人,那边白头鹰隔空拍掌,连连有人中招倒地,刺客们后退靠着墙壁,都是心生畏惧,不敢上前。刻利乌斯把剑搭在肩头,叫道:“还有谁要杀我们的,近前一步上来!”对面为首的刺客心道,我若不是死在这里,也是回去给尊主杀了,既如此,还不如想上一招,与他们拼一拼才是。他以为自己人多,将刻利乌斯几人消耗的差不多了,必然能取得转机,当下也不犹豫,指示几人出战。
刻利乌斯看对方四人出阵,这四人都盯着坐在一旁观战的艾尔莉雅,他心想,这帮人不择手段,说不定要拿姐姐的性命要挟我,便道:“相烦师公替我照看夫人片刻!”白头鹰见他斗志昂扬,点头道:“好!”立时如白鹰一般飞到艾尔莉雅身边,这白头鹰当真名副其实。
刻利乌斯已然心无旁骛,专心眼前,四个刺客使得都是喂了毒的短刀,定然要与他近身搏斗,他想,那我就得在路上将你们几人截住,不可使你们近身。他屏气凝神,观察着四人的来势,心下稍一盘算,左脚先出,踏着八卦方位,只听唰的一声,他已然一剑挥出,来人好似自行把腰献给他去斩一般,被他拦腰斩断。跟着,刻利乌斯再出右脚,也是抢先一步将来人截住,方才一招剑乃是日月剑法之中的内门招式“清月生辉”,这一招还未用完,正好留给第二人消受。又是啊的一声惨叫,第二人也被他斜着切开了身子。
其后两人见此情景,早已没了战意只想逃命,却也偏偏就是这一念之间,刻利乌斯已然近身,剑也不用,只消一拳一脚,两人登时闭气昏死过去。
白头鹰与艾尔莉雅均是连声叫好,术士协会众此刻却早已魂飞魄散,为首一人得见自己人连连丢命,这下也没了主意,只好命众人群起而攻,刻利乌斯笑道:“你们要伤我夫人,伤我师公,先问问我这剑允不允!”
刻利乌斯叫的好有气势,众刺客都知自己上前也是送命的份儿,都是心不在焉,一心想逃,可想到家法森严,谁都知道逃命不如死在敌人剑下,只能软绵绵轻飘飘的与他对招。为首刺客心想这小子神力是从哪里来的,这么打下去也不见他有半分消耗反倒越战越勇,干脆退而求其次,先杀他两个帮手。这人讲了两句术士协会的切口黑话,众刺客突然转攻白头鹰与艾尔莉雅。刻利乌斯大叫:“你们好不要脸,既然冲我来,何苦难为我姐姐与师公。”
他被五六人缠住,几人将他围住,却都不出杀招,是有意将他困在原地,刻利乌斯急的不行,余光瞥见白头鹰为的要护住身后艾尔莉雅,陷入苦战,他却无法相助,如此他急中生智,将长剑掷出,叫道:“师公接剑!”白头鹰一跃而起,长剑在手他一身功夫便可尽数使出,不由分说已有三人命丧他剑下。
刻利乌斯没了兵刃,众刺客便要扑杀上来,意欲将他乱刀砍死。转眼间无数刀锋如雪花般刺来,他身子一矮,一记扫堂腿,放倒几人,躲过这一波攻势,听着身后气息,抓起背后一人将他摔在面前刚被放倒一人身上。刻利乌斯趁机夺过其人手中刀,先砍了身后另一人的胳膊,再砍他脖颈,再将手中刀丢出刺死一人,不等地上两个刺客爬起来,又是呼呼两脚踹去,终于脱困!
他冲向白头鹰一边,言道:“晚辈前来助阵!”白头鹰道:“你这是把好剑,老爷再玩上一玩!”刻利乌斯道:“师公赏玩便是!”他空手上阵也丝毫不惧,白头鹰教他的内功为他所用,他就犹如金刚不败之身,威猛无比。有一人趁机偷向艾尔莉雅身边,刻利乌斯转身一把抓住其人衣领,好似丢暗器一样将力道灌进他身体,再把他扔向敌人之中,四五人便被他击倒,口吐鲜血,好像被利刃刺穿胸膛一样。
不出一顿饭的功夫,这群刺客被尽数消灭。只剩为首那人,白头鹰正要出剑,刻利乌斯却拦下他,对那协会刺客头目道:“你们尊主现在何处?”那人闭口不语,刻利乌斯心道,你不说话,我要你开口。他出指一点那人璇玑穴,力道不重,却让他气喘不止,痛苦难言,是连连咳血,只能求饶。刻利乌斯给他解了穴位,又问:“你们尊主在哪里!”这人低着头道:“我若是说了,你不杀我,尊主也要杀我。”刻利乌斯心想,那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索性赌他一把,言道:“那你不必说,可我有句话要你带给你们尊主,就说我在此恭候,与他有要事相商,请他务必赏光。”
这刺客双眼一瞪,看着刻利乌斯,心里满是疑惑不解,言道:“你杀了我,尊主可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可你却让我给尊主报信?你......你是要害尊主么?”白头鹰这时道:“小子,你糊涂了么?”刻利乌斯道:“他行踪不定,我去哪里寻他?倒不如在此等候,要他来找我就是。”趁这功夫,那刺客嗖的一声跃上房顶,消失不见了。艾尔莉雅心有余悸,她娇声道:“纳克索阴险狡诈,他怎么可能来赴约?多半又是刺客来袭......”刻利乌斯道:“姐姐放心就是,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他要的我给他,从此我们两不相欠,总比一辈子躲着他的追杀要好。”
当艾尔莉雅说纳克索从前是个只爱琴棋书画与世无争的少年人,却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刻利乌斯猜想,那一夜正如自己婚前一夜,大概是他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术士协会老尊主之死,怕也是他一手造成。如果一切皆是因为两人交错的身世造成,他已然做好觉悟,定要把这两根交错的线舒展开。名字,身家,过往,名誉,他皆可以抛弃不要。比起这些,能和自己心爱之人从此不受打扰才更为重要。更何况,这就好像物归原主,除了这肉身与灵魂,他都是从真正的刻利乌斯那里借来的。
往后几日,三人不躲不藏,就在这客栈中住着。店家生怕术士协会找上门来,也巴不得他们别走,日日好吃好喝伺候着。按照艾尔莉雅的意思,这婚礼是不要办的。刻利乌斯知道,这是艾尔莉雅怕触了他的伤心事,这是她最为隐忍的温情了。既然如此,他也不愿强求,心底对艾尔莉雅的依赖又深了一层,爱意也更浓了十分。
夜里,他二人披着厚衣服,爬到客栈的房顶上,屋脊上放着一壶暖酒,两只小杯,酒是暖酒,人是新人。他们以明月为证,彼此许下承诺誓言。敬了圣灵,第二杯酒,本当敬了父母,艾尔莉雅却敬了艾儿。刻利乌斯将他做过的梦对艾尔莉雅实情相告,艾尔莉雅细声道:“我总觉得,那不是梦。”刻利乌斯点点头,也道:“我也那么觉得。”他又言道:“好像她就在哪里,笑嘻嘻的看着咱们两个......感觉像是她把我托付给了姐姐,她在的时候,总觉得我什么都做不好......”
有顷,艾尔莉雅轻轻靠在刻利乌斯的身上,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她会怪我么?”刻利乌斯惊道:“姐姐怎么说这样话来?”艾尔莉雅摇了摇头,靠的更紧了些,双手也紧紧地攥着拳,不敢抬头去看刻利乌斯,生怕看到一丝丝的厌烦。她道:“我怕......我怕你只是一时兴起,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总不如艾儿妹子!”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万分,自己怎么好说这种话,这才是对不住艾儿。她忙要改口,刻利乌斯却道:“姐姐也忒小看艾儿妹子了。她非但不会怪姐姐,反倒会怪我。怪我这一只癞蛤蟆,将天鹅抱在怀里。怪姐姐这一轮明月,照了我这沟渠......”艾尔莉雅嗔道:“胡说,胡说,什么癞蛤蟆,什么沟渠,你惯会说的。”
艾尔莉雅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在心底最阴暗那角落里想过,要是艾儿从此一去不复返该有多好。如今她这愿望成了真,不仅成真,刻利乌斯也与她立下想厮守的誓约。她自己在心下想道,难道都是因为我说了那样的话,今日我才得偿所愿么?若是那样,她恨不能自己代艾儿死在王都城中。有些事只有艾儿才能做到,她二人名字虽然相同,可她永远没有办法成为刻利乌斯心中那个艾儿。既然这样,还不如让艾儿陪着刻利乌斯长长久久的走下去,只要刻利乌斯能在心里的什么地方时不常的想她一想,也就足够了。这时候,她突然有些后悔,她偷偷瞧着自己身边的人儿,他年轻潇洒,正是一生之中最为明亮的年纪,她想道,自己却是个恶贯满盈的罪人。有些别人知道,有些别人不知道。
三天之后的夜里,少年尊主纳克索应约而来。
也不知是否两人之间有着什么默契,刻利乌斯一早便在客栈的堂中候着,直等的茶冷酒寒,一轮换过,再上新的热茶暖酒。如此一轮又是一轮,看的旁人都有些心焦,他却不乱阵脚,对旁人言道,我知道他一定赴约。入了夜,他点了青灯一盏,仍在前厅等待。子夜时,阿卡贾巴人的神庙敲了钟,那少年一改往日,穿着一身该隐朝的王公贵族穿的朝袍飘然而至。那朝袍上的纹样,刻利乌斯再熟悉不过,正是索萨尼亚领地的标记。
少年对刻利乌斯言道:“小生来迟一步,还请爷台恕罪则个。”刻利乌斯笑道:“公子肯赏光,在下已是心满意足,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