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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惜别(中)

秋风扫着落叶,长空之中,没有一丝的浮云,只有天空中明镜一般的湛蓝,而在天空之中,一排排的北雁悲鸣着向南飞去,那一字人字的行列看着让人伤悲。

在咸阳城的主干道上,此时的树木也剩不下多少的叶子,昨晚的一阵秋风,将枯叶吹落满地,不过此时已经有人在路上打扫。只是天空虽晴,但地上却有风,枯叶在秋风中来去,吹到打扫的人身后,似乎眷恋那一片曾经生养的土地,迟迟不肯离去。

在咸阳宫的宫门之内,一匹白马静静的矗立在那里,马上同样是一袭白衣的倩影,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一身的皂黑色宫袍。

此时,女子的发没有束起,被风吹的在空中漫卷,偶尔有发丝飘到孩子的脸上,却不见孩子有一丝想要将那发丝去掉的动作。孩子只是看着远处,那里,宫门已经打开,有马蹄的声音在那里踏响,只是这个声音异常的缓慢,异常的沉闷,又异常的眷恋。孩子望着那里,希望看到蹄声带来的骑兵们,却又希望他们永远也走不出那道门。

他想起三年的岁月,在这个院子里,他认识那队骑兵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离去的,每一个新来的。他陪着这些骑兵喂马,给马刷毛,陪着这些骑兵吃饭,偶尔喝酒。在有的时候,他甚至看到那些骑兵们酒后醉红的脸,然后在原地快乐的打转。

他们从来不在背后将他当一位公子看待,在很多的时候,他们愿意给他说他们心底的事情。对父母的思念,对妻子的思念,对孩子的思念。会给他说起他们小时候的经历,那些欢快悲辛的日子,那些徘徊忧伤的日子。

在长距离越野拉练的时候,他甚至去过有些骑兵的家,那里,只是大秦最普通的农人的家。他们看到自己儿子,父亲,丈夫的回来。看到在风中烈烈的怒焰玫瑰战旗,看到一队的骑兵在那里静静的矗立。他们开始都有不解和担忧,但只要看到自己亲人的面孔,他们的担忧就会化为面孔上最真挚的笑容。

而当他们知道坐在马上的竟然是大秦的长公子的时候,往往惊诧不已,但当他们就要行礼的时候,扶苏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及时的制止了这一举动。在扶苏的世界里,这些跪礼他本身并不喜欢,就是在正式的场合,他的骑兵们对他行的也只是半跪的礼节。走出宫了,他只是伙伴,又怎么能接受这些骑兵家里的大礼呢!

往往这样的消息会迅速的传遍整个的村子,然后整队的骑兵都会接受盛情的招待。虽然是粗茶淡饭,虽然是粗糙食物,但农人们发现,这位还只有几岁的孩子从不挑食,甚至有时候,这个孩子扒饭的动作比谁都快。

农人们当然不会以为他在王宫里吃的比这里差,甚至有比较大胆的农人会去问公子,公子往往只是说两个字,温情。

他不止一两次经历这样的场景,几乎咸阳周边的村落他都去做过客,以一个客人的身份,以一个战士长官兼朋友的身份。怒焰玫瑰的战旗在这些村落里飘扬过,这里的人也记住了那个孩子,那位大秦的长公子,秦王的儿子。已经有人将他看成了秦国的未来,而更有人希望在许多年后,当这个孩子长大,他可以继承王位。甚至,有的人家里供奉的时候,也会将这个与他们有一面之缘的公子供奉起来,在祈祷时默默祝福这个孩子。

宫门口,骑兵的身影终于出现了,那一刻,姜后明显感觉到自己怀里儿子身上颤抖了一下,然后看着他的目光已经紧紧盯着那边的宫门口,她用手抱着儿子的额头,将下颌抵在儿子的额头上。

“扶苏,若是你真的舍不得,妈妈可以去给你父王说,让这些骑兵继续留在这里。”姜后将儿子抱的紧紧的,那一袭白衣在风中飘舞,坐下的白马已经有一些经受不住秋风,开始在踢打着马蹄,淡淡的蹄音飘荡,混合在那一片传来的骑兵队伍的声音之中。

只是那里,扶苏慢慢的摇头。

“蒙恬师傅会照顾好我的怒焰玫瑰的,妈妈,等我长大,我就重新带领他们,带领我的士兵们,带领我的怒焰玫瑰好吗?”

“嗯!等你长大,等你可以带兵的时候,妈妈一定亲手将这支骑兵的战旗交到你的手上。”那一刻,姜后再也止不住泪水,温热的泪水打在扶苏的头上,那黑色的头发里,泪光闪亮,温热瞬间被席卷的秋风吹凉。

“妈妈,我们过去,让我再次带领我的士兵,我要亲自将他们送走,就像曾经我送走的那些战士一样。”

“好!”姜后默默答应儿子,她抖动马缰,白色的战马嘶昂一声,向着骑兵的阵列跑去。这是姜后第一次骑马,但是那匹马却似乎异常的听话,在姜后的坐下,它似乎已经与马背上的姜后配合数年一般的默契。这是不同寻常的事情,而且扶苏知道,姜后坐下的那匹马,异常的暴烈,但在姜后选择那匹马的时候,当姜后的手放在马的额头时,那匹马就变的温顺,只是那份温顺里,有难以觉察的恐惧,只是此时的扶苏没有心情关注这些,他要送走他的骑兵,那些他的战士。

转眼,白马已经站在了队列的最前面,身后就是在秋风中猎猎飞扬的战旗,那朵玫瑰盛放在火焰之中,肆意飘扬,战马上的骑兵们在看到白马到来的那刻,在看到白马之上姜后怀里的公子之时,将胸膛挺起,腰杆笔直。

秋风扫过,骑兵的红色大氅飘舞不停,那一列的艳红飘荡在咸阳宫中,那一刻,似乎那抹艳红在这深邃的咸阳宫中投下了自己的影子,也投下了他们的眷恋和思念。三年的时光就这么缓缓而去,可是回头时,似乎只在昨天,他们刚刚来到这里,看到咸阳城墙上,那个叫做扶苏的长公子幼小的身影。

长风踏歌去,白马送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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