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安几乎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伤。
毕竟作为光明教廷身份最崇高的人之一,从他出生那一刻身边就围满了数不清的护卫和仆从,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被安排得极尽周到,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亲历亲为的。
加上圣城作为整个世界的中心,光明教廷的核心,其安全性是毋庸置疑的。两千年来无人胆敢在圣城在光明教皇的眼皮底下作恶,因为这和拿把刀直接自杀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安在过去的人生里根本不曾有过任何受伤的经历。
这就导致尽管他已经对自己远超常人的身份和某些让他讨厌的事情有过了许多推测,但却依然不清楚自己似乎并不会死这个秘密。
直到,昨夜那穿心一剑。
以及今天被少女揍了一顿又砸了一次。
如此,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可能比自己所推测的还要更疯狂。
至少哪怕是这世间最接近神的光明教皇,也没有人敢说他不死。只不过这世间的人们普遍认为也许除了神之外,没有人能杀得死他罢了。
或者更直接更绝望一些,人们都相信这世间无人是教皇一合之敌。
那个老人,是真正的无敌。
包括在时间面前。
但若仅靠目前的这三次经历就让安能够坚信自己并不会死,又显得太单薄太缺乏说服力了些。
说不得这就是意外呢?
所以,当他的眼里看到几枚垂直的剑尖刺向他的时候,他并不是无所畏惧的等待被刺中,而是慌乱而大声的喊出了救命。
而回应他的是“嘭”“哐”两声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一阵劲风穿过耳边。
从安的角度看过去,围在自己身边的骑士全部翻倒在了距离自己数步之外的林间灌木丛里。
从更远的角度去看,刚刚,在安喊出救命之后,一个穿着盔甲的骑兵忽然从视线之外以一种完全无法自控的姿态飞来,然后在“哐当”声中连人带马砸翻了安周围的一圈骑兵。
包括骑兵队长在内,没有一个人能在那巨大的撞击力下稳住身形!更不用奢想做出任何应对措施。
人仰马翻躺了一地。
但骑兵队的反应也极快,在撞击声刚刚响起的时候,外围防御的骑兵瞬间就提剑转身不顾一切的杀向了安。
没有人去过多思索那个骑兵是怎么飞过来的,也没有人再试图往密林里深入去寻找另一个袭击者。
这就是久经考验的精锐!
“又是我!?”安才将将站起身,甚至还没来得及为刚才那个飞过来的骑兵差点连他一起撞飞而后怕,就看见周围的骑兵又朝他围了过来。
“呜!”
风的尖啸声传来,距离安最近的一把长剑已决然而至。没有迟疑,没有多余的情绪,更不打算给安任何反应的时间,只为一击必杀。
安只好再次张大了嘴:“救命啊!我又要死啦!”
于是……“嘭”。
又一个骑兵飞了过来,像被人扔出来的巨石一般,“咚”的一声再次撞飞了几名骑兵。
安甚至能看见那个即将刺中他的骑兵在被砸飞时眼神里的那股不甘。然后下一眼,视线交错,骑兵已经飞了出去。
这女人就那么喜欢人砸人的暴力打法吗?
这砸一下得多疼啊!
安咧了咧嘴,想起自己被她从高空扔到地面的情形,嘶……依然不寒而栗。
另一边,先前被撞飞出去的骑兵们再次站了起来。他们中的多数身上已盔甲凹陷,甲片剥落。最惨的那个被当做武器扔过来的骑士已是半身盔甲碎裂,四肢更是扭曲成了让人心寒的样子。
也不知是被某人打碎的还是刚刚被撞碎的。
看起来他们都伤得不轻,但眼下至少尚没有一个骑兵丧命。
“伤得不轻就好。”安微微在心里松了口气。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些站起来的骑兵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身上的伤也看不见自己浑身的血。他们站起身,然后杀向了安。
“……我又……”安刚刚张嘴,忽然就被身后冷冷的声音打断了。
“别喊了。”
安回头,看见身后的少女,以及她手上拖着的那个同样盔甲碎裂模样凄惨的骑兵。
再看少女,表情依旧冷得像冰块,神色也没有多少变化,平稳而从容,浑身上下更是看不到半点打斗后的痕迹,仿佛她手上拖着的骑兵根本就不是她打的一样。
“真是没用。”少女在看到安的那一刻,终于有了点点神色上的变化:“从头到尾只会蹲一下,连躲都不会躲,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怪我咯?
我又没打过架。
少女出现得毫无预兆,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拖着人出现在安身后的。仿佛她就是凭空出现一样。
这让周围始终不曾有过太多情绪表露的骑兵们首次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所有被砸翻的骑兵都艰难的站了起来,而后呈一个圆圈将两人包围,便不再有下一步动作。
本能的谨慎让他们止步,而他们的队长也没有发出进一步的命令。
于是,场间陷入了沉默和对峙。
“你们,也比我想象得要弱。”少女的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什么情绪,但这句话里却满含不屑。
接着,她随手一抛,将手里的骑兵扔了出去。
动作轻松。
骑兵队长看了一眼被扔到自己脚边的骑兵,他没有死,但决然没有再战之力。加上身后另外两个被扔过来的同伴,现在,他们已经失去了三名战力。
这个过程极短,包围的骑兵出剑,被砸飞,外围的骑兵补位,被砸飞……就是这样短暂的交手,己方三人重伤,另外的人也是个个带伤。
而袭击者,两人无伤。
哦不对,安被削掉了一缕头发。
这一刻,骑兵队长心里涌起了极为糟糕的预感。这趟让他们慎之又慎的任务,似乎最终还是出现了让他们最为担忧的情况。
这两个人究竟从何处而来?
难道……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吗?
队长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并在心里坚定自己的信念:“现在这样的情况,无论他们是谁,有什么目的,又该不该死,都不重要。必须杀了他们!哪怕是死,也必须拖着他们一起死!”
想到这里,骑兵队长咬牙举起左手猛地向下一挥:“杀!”
十余骑兵,各个装备重甲和长剑,同时以包围圈的形式向中间冲锋,所产生的威势十分惊人。
即便因为场地狭窄,骑兵们并不是骑着战马在冲锋,但哪怕仅靠十余重甲一往无前的冲锋也足够让人胆寒。
安当即向少女靠近了两步。
如果不是被少女冰冷的眼神阻止,他甚至想直接贴到少女面前。
当十数个铁疙瘩不要命的向你冲过来的时候,你才会忽然意识到什么叫做不可阻挡的洪流!
“退回去。”少女清丽的声音在轰隆轰隆的脚步声中响起。
但……无人止步。
眨眼间,所有骑兵就冲到了身前,两人对着安,剩下的绝大多数都朝向了少女。他们同时挥剑,劈砍。
“啪”长剑命中的声音。
但并不是那种砍进皮肉的“噗嗤”声,而是因为被挡住所发出的那种拍击声。
这一次,安在少女此前的嘲讽中,终于学会了有限的躲避。只见,在长剑劈向他的瞬间,他又朝着少女靠近了两步……
然后,蹲下。
这是他认为最有效的躲避。
当然,也的确有效。
原本劈向他的两剑因为他的无赖,不得不中途变向劈向了少女。少女神色不变,伸出两只手掌,接剑。
于是,“啪”的拍击声响起。
少女双手各抓住一柄剑锋,手掌无伤。仿佛那带着呼啸声凶狠劈来的长剑不过是幼儿手中的木头,毫无杀伤力。没等骑兵们震惊,她双手握着剑锋交错一拉,两个握剑的骑兵顿时无法自控的飞了起来。
“嘭”两人在半空中撞到一起。同时,少女离开剑锋的双手曲肘,轻描淡写的砸向了两人后背。
“咚”两人被巨大的力量贯倒在地,当即生死不知。
另一边,已经蹲下的安忽然发现自己仍然没被放过。先前两个骑兵因为位置问题不得不变向改为劈少女之后,竟然又有一个骑兵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斜斜刺向了正蹲在少女脚边的他!
“这都不放过我!?”
安心里一惊,快速抬头一扫,发现少女再一次被数把长剑所阻。
“她帮不到我!”
安慌乱的眼神瞥见刚刚被少女击落在地的长剑,千钧一发之下,他一把抓起长剑胡乱往身前一横……
“当!”
双剑撞击,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安只感觉自己消瘦的双臂完全无法抵挡!那股巨力在被格挡之后,依然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把安手中的长剑劈向了他的前胸。
整个过程里安除了挡住长剑的劈砍之外完全抵挡不住那股力量,手中长剑直接被劈得砍进了自己的肩膀。
“噗”这回是皮肉开裂的声音。
安受伤了,他死死握着剑柄,用双手和自己的肩膀硬抵住手中剑。而另一边的骑士,则不断加大力量将长剑下压。
现在,安被整个压制在地上,自己手中剑朝向自己这一面的剑锋一头卡在他的肩膀里,另一头则在不断靠近他的脖子。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右肩不断流出。
除了死咬着牙硬撑,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剑锋距离自己脖颈越来越近。
现在他受伤了,肩膀在流血,他看见了。所以他无法确定,这一剑一旦命中他的脖子,会不会直接将他枭首?他也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少女那样的力道打在身上都没有事,而现在一把长剑却切开了他的肩膀!
好在,那个强大的少女就在他身前。
她轻而易举的化解了进攻之后,终于抽空抬起了一条腿,而后“砰”的一声踢飞了压制着安的骑兵。
安看着那条即便隐在长裙里却依然能看出诱人弧度的长腿从自己眼前划过,然后再收回。
那美丽的风景,甚至让他有些恍然。
他站起身,捂着自己流血的肩膀,咬牙忍着剧痛。放眼一看,忽然发现就在自己艰难抵挡的短短几个呼吸间,周围已经再没有一个站着的骑兵了。
“不要再站起来了。”
少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