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安刚刚流出的血!”
——遗弃之血。
光明圣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知道。
得益于光明圣城滴水不漏的保护,整个世界对于这位下一任世界的守护者都知之甚少。
对于帝芙蕾妮而言,在她最初的观感里,这是一个不仅讨厌同时还孱弱得不像话的少年。他消瘦的身躯里既没有散发出什么压倒性的强大力量,同时也感知不到任何魔力波动。
感觉他就像是一个普通人,甚至连强壮一些的普通人都不如。
但在帝芙蕾妮多次向安发起的进攻中,这个少年的表现虽然的确糟糕至极,但却又似乎始终没有真正失败过。
八阶火系魔法被他化解,反倒是自己的牙齿咬破了他的鼻子?!
现在想来,这甚是荒谬。
于是,帝芙蕾妮略微改变了一些对安的看法,但并非承认了他的强大,而是猜测光明教廷应该是为安准备了某些防护性的圣器或者遗物。
但他本身,应该依然是一个毫无力量的弱者。
——弱到根本就匹配不上光明圣子这个身份。
并且他自己似乎也毫不避讳的承认了这一点。
那么……
现在这副画面是什么意思?
在帝芙蕾妮眼里,是密密麻麻的血雨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铺天盖地而来!
其声如平地惊雷,其势又如万马奔腾。
甚至因为两侧墙壁的阻隔让小路变成了一条狭窄的缝隙,那些雨血偏就当真如同纪律严明的千军万马一般排着整齐的队列在夹缝中飞驰。
秩序!
是的,那是一种让人无比震撼的秩序。
彼此间秩序井然的血滴汇集在一起,最终形成一道挤满整个小路的血色洪流。
此时,这洪流在帝芙蕾妮惊愕的双眸里不断放大。
“快停下来!”
帝芙蕾妮来不及转头,本能的惊叫出声,试图能唤醒此时陷入某种愤怒的安。因为血色已在眼前,那是让人惊悸的恐怖力量,即便骄傲如她也自觉挡之不住。
“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吗?!”
帝芙蕾妮再叫一声,也是最后一声。下一刻,铺天盖地的血雨就淹没了她的身体。
在那一滴散发着瑰丽妖异之美的血滴在她眼中放大如拳的时候,挣扎的情绪在她明亮的眼眸中一瞬而过。
也只有一瞬。
而后,她不甘的闭上了双眼。
在修长的睫毛颤颤巍巍合拢那一刻,她的心底仍在止不住惊颤。
一个光是流出来的血都拥有如此威势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光明圣子?
要知道……那不过是他咋咋呼呼撞上墙壁之后又随随便便流出来的鼻血而已啊!他对那些鼻血的态度之随意之无所谓简直就是……他甚至都懒得去堵鼻子!
可那些被他弃之如敝屐的鼻血,此刻正威压天地!
难道,他所有的孱弱都是装出来的吗?
他为什么啊?
帝芙蕾妮心底只来得及涌起最后一声感慨:
“难怪是两千年来唯一的光明圣子啊……”
“啪啪啪啪。”
“啵啵啵啵。”
连绵不断的怪异声音响起,清亮且声势浩大。整个灰暗的世界也之而震动,颤抖,摇摇欲坠。
“咔嚓。”
先是一声并不容易被觉察的破碎声在连绵的声浪中响起。这声音小小的,尖利、清脆,且显得微不足道。
然而下一刻,“咔嚓”之声忽盛。像稀疏的雨点正逐渐密、急。
“咔嚓咔嚓咔嚓。”
破碎之声大盛,并逐渐掩盖了噼里啪啦的撞击声。
密集的雨点终成滂沱大雨。
“轰隆!”
破碎之声已达巅峰,某种崩塌之势已不可阻挡,像山石崩碎,像天地倒塌。
眼前的世界,那原本看不见的墙壁之处,忽然像是投入了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涟漪不断放大,扩散,远去。
随之来而的,是视线的模糊。
或者说,是世界的模糊。
是那看不见的墙壁被荡漾的涟漪变得越来越模糊。
那感觉有些像是小贵族家里那种质量糟糕的玻璃窗,整个世界都被它模糊成了一团团分不清模样的光影。
“要死了吗?就这样死在这里?”
恍惚间,帝芙蕾妮残留的意识仍然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失去视线和感知。
“这太荒谬了。”
帝芙蕾妮的嘴角露出一种意味复杂的浅笑。像是不甘不信,又像是有一种坦然和释怀。
“就这样吧……老师……雷妮已经……嗯?”
帝芙蕾妮猛然睁开双眼,又露出一声疑惑:“嗯?没事?”
她忽然低下头,从自己傲然的峰峦间往下看去,嗯……没有看见自己的脚。
“没错了,是我。”
“竟然没事?”帝芙蕾妮嘴角的表情再次变得复杂,是一种和刚刚完全相反的复杂。
她抬起头看向了四周,张扬的眼神又回到了她那明亮的眼眸里。
几步之外,维恩站在原地,看起来非常镇静,但紧握后背布包的右手仍是暴露了刚刚那一刻他的心情。
震惊吗?
是的,有一些。
恐惧吗?
倒没有。
反而在刚刚那一刻……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萦绕在心间……
那是一种……怪异且毫无道理的熟悉感?
帝芙蕾妮的视线略过维恩,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看见了个保持着出拳姿态的少年——那个始作俑者。
但是出乎帝芙蕾妮意料的是,她没有看到他脸上任何得意或者傲然的神情,反而那家伙似乎陷入了一种迷茫的情绪中。
他傻乎乎的保持着拳头伸出的样子,然后僵硬的拧转过头来,满脸呆滞的看着维恩和帝芙蕾妮。
至少表面上来看,好像他自己也吓得不轻?
他张了张嘴,又停住。
可能是想解释,或者……其实是询问?
总之,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站直身体转回身,缓步朝着两人走了过来。这个过程里,帝芙蕾妮分明看见了他微微颤抖的双腿。
“不要问。”
安率先开口,又摇了摇头道:“什么都不要问。”
可能因为此刻的这种呆滞和茫然,又或者是因为刚刚那声势浩的场面,总之此时的少年似乎暂时脱离了刚刚那种让人不解的愤怒。
忧伤又被他藏进了眼底。
无所谓,无赖,懒散,重新占据了他的表情。
“现在这又是哪里?我们怎么又突然到了这里?”安四下打量了一圈,同时右手下意识的抹了抹自己的鼻子,然后将一点点凝固的血色在指尖轻轻搓了搓。
“我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大概恰是他心底的疑惑。
周围是密集的木屋,简陋、低矮、破烂,虽然有房子的形状,但看那粗糙的做工倒更像是用长短不一大小不一甚至厚薄都不一的木板所钉成的木棚。
再加上似乎是年久失修的原因,每一间木屋都呈现出一中灰黑之色。
像是木板早已不堪岁月,腐烂发了霉。
除了低矮和腐烂之外,这些房子还有一个显著的特征就是拥挤。
所有的房子都不是独立的,而是连绵成片,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一起。
总之这看起来应该是一个村庄,但又不像是这个时代所应该有的村庄的模样。倒像是那些古老传说里,属于黑暗时代的人类聚居地。
那时的人们像野兽一般,也是拥挤在这样破败的小村落里,艰难求生。
那是一个不属于人类的时代。
那时的人类,不过是随时都可能被狩猎的弱小猎物。
此时三人所站的位置看起来应该是类似于村庄入口的地方,一个由碎石堆成的拱门树立在三人面前。
只是这拱门着实太寒酸破败了些。
一些并不规则的石头胡乱堆砌成了一个弧度并不圆润的拱形,仅有一人多高同时也仅能容纳两人并排的狭小拱门,孤零零的矗立在这死寂的孤村之外。
苍凉且腐朽。
这既是弱小,也是卑微。
像蝼蚁拼命筑起的高墙,也只够让蝼蚁苟且。
灰暗腐朽的天地间,是同样灰暗破败的孤村,以及低矮拥挤的成片木屋,这所有的一切共同构成了一副令人极度压抑的油画。
像是涂鸦的人,一颗心早已被黑暗吞噬。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维恩直接粗暴,率先迈开了步子。也许对他而言,与其站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猜测,不如切身去经历。
“不好吧……”安有点心慌,是最初的那种并不太想踏进这里的惊慌,他试图想要阻止维恩,但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了。
“是你,把我们带进来的。”帝芙蕾妮嘲讽道。
安:“……”
走走走这就走!立刻马上现在就走!谁不走谁是王八蛋!!!
安在心里怒吼一声,带着一种不被理解的委屈和悲愤重重的抬脚跟上了维恩的步伐,同时还不忘回头挑衅的看了一眼帝芙蕾妮。
走啊!谁怕谁?!
“蠢货!”
帝芙蕾妮不屑的低骂了一声,双腿却不受控制的迈开了脚步。
真是……幼稚……
走在最前面的维恩已经来到了歪曲的拱门边缘,他忽然停了一下,像是有了几分犹豫。
但这犹豫只持续了眨眼的瞬间,然后下一刻他便抬腿往拱门里迈了过去。
然而忽然之间,安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拱门边的黑暗阴影里有什么东西突兀的晃动了一下。
他反应极快的惊呼出声:“小心!”
维恩的反应更快,在安的声音响起的瞬间,他那只还没有落地的右脚闪电般收回,然后猛地一蹬左腿,整个人便灵巧的远远拉开了距离。
一个惊悚的撕裂声忽然从那黑暗中传来,像划破万年的尘土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又是迷路的异乡人啊……嗬嗬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