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回了梨花院,看到小姐正歪在床上看书,屋里的窗都开着,丝丝春风顺着窗户吹了进来,吹的屋子里青瓷釉瓶里插的梨花都轻轻摆动,摇曳生姿。
那风虽不至于冷,但总是有些凉意的,春杏一边去关了窗户,一边嘴里埋怨道:“小姐,您身子骨弱,这才刚好些,可不待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我这才刚走一会,您就打开窗吹冷风,这万一吹病了可如何是好?”
春杏虽然是埋怨,可句句都透着关心,桃悠心里暖暖的,调笑道:“我以后可不敢了,春杏嬷嬷娆我这一会吧,嘻嘻”,说完,做出一副可怜兮兮做错事期待原谅的样子。
春杏被桃悠说的又羞又气,偏偏看到桃悠那副样子又狠不下心真对桃悠怎么样,只能自己做出一副气呼呼咬牙切齿的模样。
桃悠看到她那样子,心里暗自偷着乐了会,转移了话题,“我看你进门脸色不太好,可是没有谈妥?”
谈到正事,春杏也正了脸色,有些鄙视愤恨的道:“真当自己是一府老太太了,如果当初不是老夫人心善,给他们一家改了良籍,又有老太爷提拨,能有她们今日这般?让小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居然只答应惩治奴才,惩治主子的一条也没答应。”
桃悠听春杏这么说,不禁冷笑道:“数典忘祖的人多的是,又何况是再造之恩呢?何必跟这些人计较,没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只有让她们吃些苦头,她们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不过想到这件事过后,孙大太太一定会特别“关注”她们主仆,桃悠不觉心情有些低落,“这件事过后,我们在孙府的日子恐怕会更不好过了,恐怕我们要伏低做小的过一段时间了。”
听到小姐这么说,春杏也是脸色黯淡,同时又有些不解,疑惑的说道:“小姐不是昨天才劝慰我不急着报仇吗?怎么这次却这样急?等到王爷回来再跟她们算总账不是更好吗?我们也可以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过自己的日子呀。”
桃悠看到春杏那迷糊的样子,觉得心情好了些,心头的阴霾也消散了不少,耐心的解释:“我是可以等,但是大少爷和二小姐恐怕等不了,一个事关他的前程,一个事关她的闺誉,她们对我有救命之恩,俗语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总要为她们的未来谋划一二的。”
顿了顿,让春杏消化了自己说的话,桃悠才道:“再说,当初孙大老爷当京兆府尹的时候争议也不少,是皇后一方力排众异,保举孙大老爷的,若是能把孙府拉拢过来,将来皇后一方想要撤下孙大老爷的职位可不容易,那孙府就是我们一方的一大助力。”
说到这,冷哼一声,“不过若是到时候孙府敢举棋不定,或是觉得自己炙手可热,跟我们拿乔,那我们也不会客气,要撤下他的职位却是容易的多了。”
春杏还是有些不解,“可是孙府的嫡少爷是二少爷,嫡夫人是张氏女,又怎么可能完全背叛皇后一方投靠我们呢?”
桃悠莞尔一笑,“谁说嫡少爷和嫡夫人就是一成不变的?”
听小姐这么说,春杏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突然叫起来,“啊,我明白了。”
叫了一声,就突然噤声,像是才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踱到桃悠跟前,嗫嚅道:“小姐,我之前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要紧的事要跟您说,刚才,刚才我想起来了。。”
桃悠歪着头,疑惑的看着春杏,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春杏看了桃悠一眼,眼睛一闭,暗自给自己打了一口气,说道:“小姐之前不是让我这几天随时关注着玉峰少爷的动静,说孙大太太可能拿小姐您和玉莹小姐的闺誉交换太学名额吗?我从悠然院回来的路上遇见入书了,她说玉峰少爷今天早晨见了大太太后,心情很不好,打发了她们,自己一个人在府里逛了起来,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也不知?”
桃悠听春杏说完,又好气又好笑,用手指点了春杏脑袋一下,嗔道:“你这丫头,还不赶快给我梳妆出门,但愿还来的及,要不然我岂不是白忙活了?只要稳住了他这一两日,若是孙老夫人过了今天还没动静,那明日他知道了我们的后续谋划,就不会有问题了。”
春杏闻言忙帮小姐找衣服梳妆,都收拾妥当,春杏又额外给小姐加了一件红色披风后,主仆两个除了梨花院。
香居院中大丫鬟润雪打开帘子,声音中带着欢喜的说道:“太太,二少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孙大太太心中不确定孙玉峰会如何选择,心中有些烦闷,脸上就不大好看。
听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来了,孙大太太这几天的烦闷疲惫消失不见,脸上露出了笑容,屋内的丫鬟们感觉这些天笼罩在香居院的低气压一扫而空,也是心情轻快了不少。
“母亲,儿子想你了,过来给母亲请安”,说是请安,孙玉刚连礼也不行,直接扑到孙大太太怀里撒着娇。
张妈妈暗忖,“这哪里是想太太了,只怕是又想太太手里的银子了”,只是这话她却不敢说出口,接过小丫鬟泡好的香茗,放在孙玉刚面前,笑道:“哥儿,这是雨前龙井,你大舅舅前些日子才得了半斤,就找人送了一两过来,你母亲专为你留的,快尝尝看。”
孙大太太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撒娇早已笑开了花,此时摸着儿子的头发,有些怜爱的道:“我怎么看着瘦了些?可是身边的人不尽心伺候,怠慢了你?”
孙玉刚如牛嚼牡丹般灌了两口茶水,听到母亲说起身边人,想起这两天跟他颠鸾倒凤,欲生欲死的入画在床第间的所求,遂开口道:“母亲就是太过紧张儿子了,儿子哪里有瘦,下人们服侍也很尽心,尤其是母亲前几日送给儿子的入画,服侍儿子尽心尽力,细致体贴,儿子想把她收了房,母亲看可否?”
又喝了口茶,孙玉刚才说出来的主要目的,“母亲,前些日子张关表哥给儿子引见了刘御史家的二公子刘阳,儿子想请他出去吃饭拉近感情,可惜手中的钱不够,母亲能否给儿子点零花钱?”
孙大太太听到孙玉刚说要将入画收房时,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心道,“自己这几天忙的没顾得上收拾她,她还敢勾引自己的儿子,既然你想往枪口上撞,那就怨不得我了。”
不过孙大太太在儿子面前还是维持着一贯的慈母样子,拍了拍儿子的头,有点悔恨,有点痛心的道:“唉,都是母亲不好,识人不清才把入画送到你那里,现在知道被她骗了,母亲总要给她些教训给下人立威啊,你把她交给母亲吧,至于零花钱,张妈妈给刚哥儿拿三百两零花钱。”
孙玉刚对入画也只是一时新鲜,有了钱,他孙二少爷想要更漂亮更妖娆的女子有得是,哪里会为入画说清,拿了钱应付了孙大太太几句,就借口和朋友有约走了。
孙玉刚走后,孙大太太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张妈妈,去,把那个小贱人给我绑了,先打二十大板,然后送去做浆洗,告诉吴婆子,给我“管教”好她,让她知道知道不是什么高枝都能爬的”。
孙大太太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阴恻恻的,屋里胆子小的丫鬟都被吓得脸色苍白,两股颤颤,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张妈妈知道孙大太太最讨厌貌美的奴婢勾引主子,当下也不敢说什么,应声去了。
桃悠和春杏没有走多久就看到了站在莲花湖边的那道藏绿色身影。
他站在那里,平静地注视湖面,遗世而独立,好像天地间就剩下他自己,孤独,徘徊,苍凉的氛围萦绕在他周围,让人看了都忍不住心有戚戚然。
似有所感般,那道身影骤然回头,两道目光犹如实质般在空中相撞,碰撞出点点火花,又迅速逃离,两抹红晕悄然飞上了两个人的脸颊。
桃悠深吸了口气,压下跳动的有些快的心跳,款款上前,行礼道:“见过大哥哥。”
孙玉峰咳了一声掩饰尴尬,眼睛落在不远处山茶花上翩翩起舞的彩蝶上,只拿眼睛余光注意着桃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温和的笑道:“桃悠妹妹不用多礼,妹妹这是要到哪去?”
桃悠走到湖边,和孙玉峰并肩而立,眼睛看着湖中正开的娇艳欲滴的出水芙蓉。
娇笑道:“妹妹只是在屋里憋闷,想要随便走走,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大哥哥,只是感觉大哥哥眉宇间似有忧愁,不知是否方便说给妹妹听,说不定妹妹能帮到大哥哥呢。”
孙玉峰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看着这梦中百回梦转的笑颜,听着那莺转黄鹂的声音,想着与她有关的抉择,问道,“如果感情和前途只能选择一个,放弃另一个,妹妹会怎么选?”
看着孙玉峰脸色有些复杂又有些期待的表情,桃悠心底一笑,他还真是问了一个经典问题,在二十一世纪这个问题可是难倒了一大群人,孙玉峰现在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难怪难以抉择了。
孙玉峰问出了那个问题后,心里就迫切想要知道答案,但桃悠如老僧入定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就在孙玉峰等的快要失去耐心时,忽然看到桃悠嘴角浮起一道笑容,似乎已经成足在胸,他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静静的等着她回答。
“如果是我的话,两害相较取其轻,我会想放弃哪一个将来会更后悔,放弃另一个”,桃悠声音平稳醇厚的诉说她的答案。
孙玉峰听了桃悠的话,若有所思,眉头紧憋,脸上又出现出挣扎犹豫的神色。
“不过”桃悠话锋一转,悠然一笑,“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做出选择的,没到最后一刻,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孙玉峰听了桃悠的话,先是眉峰一挑,桃悠的话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原本就想过在这里遇见桃悠应该不是偶然,以她的聪明,肯定会对孙大太太的行事猜出一二。
那她过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劝说他放弃入太学的名额,要不是为了他而牺牲自己的名声,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更后悔的一个?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吗?”孙玉峰认真想着桃悠话中的含义。
桃悠见他这样,没有多打扰,福了一福后带着春杏离开,只留孙玉峰一人在那静静的思考。
“小姐,大少爷能想明白吗?”春杏眉宇间有着一丝担忧。
“他那么聪明,应该能想的明白,”桃悠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你还是看着点好,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时光飞逝,转眼太阳已经落下了帷幕,月亮高挂天空。
这一天除了孙老太太借口打发打死了几个孙府的家奴,孙府奴仆人人自危外,孙府的主子们毫无动静。
月光的银辉洒落大地,孙府的夜晚静悄悄的,只有后院洒扫处还有一个疲惫而忙碌的身影,认识的人会发现那道身影赫然正是入画。
入画提着沉重的水桶艰难的移动着步子,她今天只吃了一顿早饭,就从中午一直干重活到现在,不过还好,这是最后一桶了,只要把这最后一桶水倒进水缸,她今天就可以歇息了,看着还有三四十米的水缸,她艰难的靠近。
突然手上一轻,待到帮她完成最后一桶水的人回转过来,她才看清来人是梨花院的大丫鬟入画。
她顿时警惕心大作,脸色浮起紧张的神色,双眼紧紧盯着春杏。
瞧的她这个模样,春杏嗤笑道:“你现在还有被人谋算的资本吗?如果你想过好日子,那我们就进屋谈谈,如果你想继续这样,那就算了。”
听到这话,入画脸色瞬间黯淡,她刚想拒绝,脑海中浮现今天她从梦想着变成姨太太的美好憧憬到被拉到这个破败的地方,从衣食无忧到讥不裹腹,从两手不沾阳春水到脏活重活压肩。
想到这些,酸涩的泪水不觉的流满脸颊,她重重的点点了头,带着春杏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