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是三天过去了。
羽儿每日都按时来林霖房中为她梳妆,极佳的梳妆技巧每每受到林霖夸赞,十六七岁的女孩子,难免脸上有光,心里得意,愈发连两个大丫鬟弦伍六幺都不放在眼里了。
林霖出两串钱雇了三个汉子,把院子里无用的花丛清理出来,整天在园中布置着。守门的婆子自从上次被林霖赶跑之后,那边的位置一直空缺着,这几天,她总算是腾出时间来,从府中重新选了几个好的代替上。
又连着下了几天雨,窦氏身上的风寒反复,不大见人,林霖便整天在弄玉斋里声色犬马,夜夜笙歌。林玉惇从集市上买回来整整两箱乱七八糟的画本子,她时常翻阅,竟然觉得比前世熟记于心的女则等等要有趣许多。
林霖也时刻注意着秦姨娘的动静。
自从那日鸿门宴之后,听秦姨娘院中的小丫鬟茯苓和青霭聊天时说,秦氏最近每日下午又开始在账房忙碌起来,有时候直至天黑都不出来呢。
林霖听完笑而不语。
如今已经到了秦氏该拿着钱去恭顺侯府的日子。
已是四月中旬的天气,渐渐地也有些暖和了。
早晨,林霖穿件雪白的缎裙,外罩薄莲青色比甲,不施脂粉,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怔怔看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忽然看见六幺端着水盆进来了,轻轻唤道:“娘子。”
六幺脸上的肿痕已经完全好了,可若是细细看去,却仍然能发现白皙的皮肤下淡淡的浅青色痕迹。
林霖回神,轻轻冲六幺笑了笑。
最近的娘子笑容却是比以前多了许多。六幺心下慰藉,揪起帕子帮林霖净面。
早有丫鬟端上来鳜鱼粥,林霖舒服的坐在坐凳上,一口一口细细品味着。
韦妈妈做饭的手法堪称一流,前世自己守着贤女的清规戒律,竟然没有发现弄玉斋中竟然还有着这么一个大厨!这雪白剔透又软糯香甜的鳜鱼粥是韦妈妈家乡的特产,帝京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林霖前些日子曾向韦妈妈细心讨教过,原来是要用细线绑住鲑鱼,后鱼与粳米,水同时落锅,再加上生姜,椒,酒,盐等调料熬制,如此这般,鱼肉便能轻松脱骨留在粥里,特别香,鲜味特别足!
林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福了,她坐在桌前慢条斯理的用完早餐,扫了一眼那边紧闭着的房门,忽然问道:“对了,东门廖妈妈那边你打点好了么。”
六幺忙说道:“都打点好了。前些日子奴婢塞给廖妈妈二两银子,她老人家硬是不收,说素日和韦妈妈关系甚好,帮娘子做事是应该的。”
林霖抿嘴笑道:“话是这么说,还是拿钱人家才好办事啊。”
前世她一门心思都在琴棋书画,三从四德以及婚嫁这等破事上,对府里情况不甚了解。可如今重生后,她有意了解府中情况,却发现林府虽是清净将门,其中的猫腻杂事还多着呢。
秦氏是十年前抬进来的贵妾,进府后为人低调孝顺,当时阿娘刚生产完,秦氏便寸步不离侍奉汤药,很快便取得了阿娘的欢心,阿娘生产之后身体日渐虚弱,把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给了秦氏,秦氏便独揽掌家大权,在府中各处都安插下了人手,包括她的弄玉斋。所以,秦氏才会连着她的一举一动都知道的那么清楚!
可笑前世直到宫变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秦氏和客阿奶是真对她好,跑到苏州想借几两盘缠,谁知却被秦氏连夜举报,把她五花大绑扔进柴房里,多亏表兄半夜前来相救奔逃。
不得不说秦氏目光真是长远。
彼时,大楚边境战事不断,秦氏刚被抬回府,林啸便匆匆前往边疆了。
秦氏居然在那时便已经预见到,阿娘和阿爷关系甚好,她就算进了林府生下孩子,将来也不一定有个好出路。
于是秦氏便把手伸到窦氏和她林霖身上。
想到这里,林霖桃眸微眯。
卫府大郎尚武,二郎尚文,唯有这刚满八岁的三郎君卫慎性格柔弱,与世无争,日后若是分到卫府的铺子经营,林嫣嫁过去绝不会受委屈。
然而就在这几天,她早就摸清了秦氏在这宅中的人手。
南北西的门房都是秦姨娘的人。
唯独门庭冷落的东门没被秦姨娘撤换了去。
突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
“娘子!”
只见茗乐掀帘子进来,“娘子,夫人教您赶快去趟正房,有要紧的事情呢!”女孩的额头上还结着密密的细汗,微微喘着气,显然是跑过来的。
弦伍和六幺都被吓了跳,“怎么了?什么事情?”
茗乐红着脸,将头低了低,“外面来了人,说是······说是渝州那边传来重要的事,是关于老爷的。也不只是谁,好大阵仗。”
女孩正是十三四的岁的年纪,皮肤白里透着红,眸中透着娇羞。
重活一世,她什么没见过?林霖心下不由得诧异。
她站起来,拉过茗乐手,细声细气问道:“怎么了?你方才看到了何人,值得羞成这样?”
茗乐低了低头,脸更红了,“奴婢没有!”
林霖心中更加诧异,只听弦伍在旁边说道:“娘子不如先去正房看看夫人。茗乐说渝州传来重要的事,也许是和老爷有关!”
阿爷的捷报确实是在这几天传来的。
林霖轻轻颔首,伸开手任由六幺弦伍帮忙穿衣,不经意又看了茗乐眼。
茗乐扭捏了会儿,才小声说道:“娘子,奴婢该死。方才那来通报消息的人长得好生漂亮,奴婢······奴婢就多看了几眼。”
话音未落,林霖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好,你也大了,是时候帮你看户人家了。”
吓得茗乐赶紧求饶,“娘子,奴婢只是随便看看,万没有想嫁人啊!”
众人都笑了。
话虽如此,林霖心中还是微微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世捷报也是在这几天传来的。
可传信的是渝州奔回的赵信,并没有什么绝色美男啊。
她很快便梳妆完毕,走出了院子。在路上看见游廊上刘姨娘冷着脸正走着路,旁边跟着如履薄冰的林玉照。她微笑颔首,林玉照也看到了她,急忙移开眼。
林霖又走了会儿,便看见林玉惇和林玉嵩走在前面。
林霖神色微冷,便绕开了路。
众人的脚步都是匆匆的,空气中凝结着一层紧张的气氛。
很快便来到了正房。
林霖刚跨进屋,便觉得气氛不对劲。
窦氏穿着羽蓝色茱萸锦大袖,肩搭青纹帔,脚踩蹑丝履,居然是正经的命妇穿着,略施淡妆,一改往日病恹恹模样,正襟危坐在主位上。
只见她那如同葱根般细长的手正死死地攥着衣襟,显然十分紧张的模样。
下首坐着满脸不屑的林玉嵩,秦姨娘揽着林嫣,小女孩正瞪着双漂亮的杏眼冲她笑。
见林霖进来了,除了林玉嵩林玉惇以外的小辈包括姨娘都站起来行礼。
林霖微微蹙眉。
她总觉得哪里来的赤裸裸的目光正看着自己。
看得人好生心烦。
“阿娘。”林霖敛袂深深道个万福。
窦氏站起来,轻轻拉过林霖。“霖娘,还不快来和镇北王殿下行礼。殿下从渝州带来了你阿爷的消息,特地上门告知呢。”
镇北王三字如同炸雷炸响在头顶。
林霖身形一僵,天雷滚滚,随之过后脑袋中竟是死般的沉寂。
她抬头望向门外。
只见那边站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身穿青袍,头戴翼善冠,腰系玉带,脚蹬黑靴。身高七尺有余,剑眉凤目,面如冠玉。他背着光而立,挺拔如松,俊秀如山倒般的容颜,说其是潘安转世也不为过。
镇北王姜恂,是当今圣上的第二子,和当今太子殿下是骨肉至亲。因为是圣上的老来子,所以颇具宠爱,朝中还有一段时间传言圣上有意废太子立他。谁知姜恂亲自请命去镇守西北,谣言才停止了。
如今那少年剑眉下的凤眼灿若明星,手背在身后,正深深地看着她。
林霖眉梢都不动一下,低头淡淡施礼,“镇北王殿下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