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萧进房,就看见古月披着斗篷坐在桌边凝神,紧锁着眉,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峻,东萧抬手轻轻的点在古月的正中眉心上,古月一惊回神,抬头,正对上东萧那双含笑的眼睛,“想什么呢,表情这么吓人?”
少时,古月开口淡淡的道:“在想到底是谁杀了司徒亮。”
“哦?”东萧笑着挑眉,“不是你吗?人家身上可是有证据的啊!”
古月瞥了他一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东萧笑笑,“我真傻假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怎么解决眼前这个棘手的难题,刚才听到了没?无应山庄为了杀你,可是连悬赏帖都发了,你现在,不说是整个江湖的敌人,最起码也是半个江湖的追杀对象。”
古月看着他,突然间觉得有些泄气,或许是人在生病的时候都会比较悲观,总觉得一直以来自己所坚持的那些信念,在这一瞬间全都被蹂躏的支离破碎,再也拾不起来,而那些所谓的江湖道义,也成了名利之下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一阵风吹来,摇摇欲坠。
东萧把刚才古月喝完的药碗收拾起来,再一次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说道:“你现在应该想的是自己之前得罪过什么人,而不是一些毫无用处的感慨。”
古月愣了愣,随即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喃喃自语:“得罪过什么人……?”
东萧端起托盘走出去之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似的道:“不必着急,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古月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慢慢的回忆着自他闯荡江湖以来的种种,从一开始的豪情热血除暴安良,到后来的心灰意冷,再到最后的看透世事,这一路走来,坎坎坷坷,跌跌荡荡,命悬一线的时候有,傲气尽显的时候也有,只是都不曾有过现在的这种的无力感,感觉就像是被人背叛了一样的懊恼,毕竟自己虽然不敢说是什么真正的大侠,可是也断没有做过什么有违道义的事,所以,他实在是想不到,会有谁与他有如此的深仇大恨。
古月正在凝神思索着,忽听得一阵敲门声,便冷声道:“谁?”
“客,客官,您要的饭菜给您送来了,”门外的人略有些结巴的道。
古月起身去开门,只见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站在门口,手中还端着几盘清淡的小菜,古月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道:“我没有要过饭菜,你送错地方了。”
“哎?这不是那位东萧爷的房间吗?”店小二边说边左右向两边的房间看看,似乎是在确定自己没有走错门。
古月一听东萧的名字,才稍稍放下心来,刚才是自己过于警惕了,于是缓声道:“是东萧让你来送的?”
“对啊,那位爷说您睡了这些天,醒了八成会饿,让给送点吃的过来。”
“那就放进来吧。”古月转身重新坐回桌边,店小二答应了一声进门将菜放在了桌子上,道了声“您慢用”,就要离去。
“你等等!”古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
“客官,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人呢?”
“他?”店小二迅速反应了一下,“哦,您说东萧爷啊,他在厨房给您煎药呢!”
“煎药?怎么又煎药?”古月不解,不是刚刚喝过了么?
店小二笑笑,“客官,您昏迷的这几天,这药是煎了又倒,倒了又煎的,东萧爷说好不容易您醒了,得赶紧补上才行。”
“那这几天的药都是他煎的?”
“是啊!”
古月皱眉,“他也会这个?”
说到这里,店小二来了劲,也顾不得先前古月是怎么冷着脸了,凑上去笑的一脸灿烂,道:“哟,不瞒您说,这位东萧爷可厉害呢,照顾人那是一等一的,就您昏迷的这几天,他天天守着寸步不离,偶尔有个什么事就把小的叫了来照顾着,他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又回来了,不是我说,客官,您遇上这么位,可算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古月听完他这长篇大论,不觉暗自苦笑,碰上这家伙,也不知道自己是积了德还是做了孽呢,于是不耐的挥挥手,“行了行了,叫他不用煎了,我不喝。”
“啊?哦!”店小二答应着跑下去了。
不过一会儿,东萧端着碗药又进来了,“砰”的一声把药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惹得古月疑惑的转头去看他,好好地,这人怎么又生气了?
“听说,你不肯吃药?”东萧眯起眼睛,危险地盯着古月。
古月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干脆利落地道:“没有,我喝。”说着端起药碗,跟喝酒似的一饮而尽。
“哎……”看着古月一口气把药喝了,东萧反倒有点不适应了,原本想好的说辞也派不上用场了,刚才还想要跟古月大吵一架的雄心壮志也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东萧不满的看了古月一眼,小声嘀咕:“喝那么快,就好像药里有毒似的……”
不过话一出口,东萧就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么没脑子的话,要真有毒的话,鬼才会喝呢,抬眼瞟了瞟古月的神色,虽然脸色还是苍白的,但是看气色好像比以前好了点,东萧稍稍放下了心来,自己这几天的辛苦也算没有白费。
“啊!对了!”东萧突然大喊一声,把古月吓了一跳,“你有没有看见我给你买的新衣服?”
古月看了一眼椅子上的包袱,笑道:“嗯,看到了,多谢你还记得买白的。”
“那是当然,我一进门就看上了这件白色的,立马就掏银子买下来了,”东萧说着把包袱往古月怀里一塞,“来来来,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好。”古月答应着,伸手解下了身上披的那件斗篷,放在一边,从包袱中取出东萧买的那件衣服,展开,抖了抖,一愣,随后脸色立马黑了下来。
“东萧!”古月拿着衣服朝他扔过去,“你是故意的是吧!”
“嗯?”东萧一把接住衣服,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脸色十分难看的古月,“怎么了?”
“这明明是件女装!咳咳……你不要告诉我你没看出来……我不信!”古月沉着脸尽量忍着怒气,只是他身上原本就有伤,若平心静气的还好说,现在一动气,不免引起伤又发作,从内伤到外伤一并牵扯着丝丝的阵痛。
东萧一看古月脸色煞白,连忙扔下衣服跑过去扶着他,关切的问:“哎,哪儿不舒服啊?伤口又疼了?”
古月也不答话,一把推开他,一双漂亮的凤眼只是狠命的瞪着他,仿佛直要把东萧身上瞪出个洞来为止,东萧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干咳了几声以掩饰尴尬。
“咳咳……那个,可能买的时候没注意……光顾着看颜色了,忘了样式了……”
“那现在看清楚了?拿去换了!”
东萧笑着凑上去,“哎呀,女装就女装吧,你又不是没穿过,万一我这一走,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是吧?”
“我好得很,不用你担心,你给我拿去换了。”古月语气坚定,没得商量的余地。
“你听我说,”东萧端端正正的坐到古月身边,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现在的身份很危险,为了避人耳目,必须要乔装打扮一下,这套衣服刚刚好啊!”
“就算乔装打扮我为什么一定要扮成女的?我告诉你,我古月堂堂男儿,你休想让我穿这个!”说着一把拽过那件衣服扔到了东萧脸上。
东萧拿着衣服,见古月说的那么坚定,况且他又有伤在身,怕自己再坚持下去,这家伙非给自己气坏了不可,到时候心疼的还是自己,也罢,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次,就先算了吧,东萧丧气的垂着头,一边拿起衣服出门,一边惋惜着自己这么完美的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谁知东萧刚刚走到楼梯口,就见二十几个黑衣人提着刀闯进了大厅,一进门就把刀架上了掌柜的脖子,厉声问道:“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东萧的?”
那掌柜的哪里见过这场景,早就吓得双腿发抖了,连忙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有有,在二楼……”
领头的人一听,便带着人直奔二楼而去。
再说东萧这边,刚刚听完那黑衣人的问话就闪身奔回了房间,把衣服往古月怀里一塞,急声道:“快!快穿上!”
古月一看还是那件衣服,刚想发火,却又见东萧的神情不对,便知道了有事发生,连忙问道:“怎么了?”
“二十来个黑衣人在大厅呢,说话就上来了,快穿上,躲过这阵再说!”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上楼,那群人一上二楼就挨个房间搜查,待到搜查到东萧他们时,一脚踹开门却被里面的情景弄得一愣。
只见古月一袭白色的长裙散着头发,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到胸前,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一双勾人摄魄的眼半睁半合着,让人看了更加的销魂,整个人软软的靠在东萧的怀里,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上东萧揽在自己腰间的手,嘴角挑起了一个幸福的微笑,而东萧则更是眼也不眨的盯着怀里的人,满眼的柔情似水,深情无限。
一群人看着古月齐刷刷的咽了口口水,这场景,也太他妈香艳了!
“诸位有什么事么?”东萧冷眼扫了来人一眼,眼神中的柔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无尽的寒意。
“头儿,这,怎么办?”有人轻声问那领头的黑衣人。
仿佛是突然回神了一般,那人恶狠狠地道:“什么怎么办,既然找到了还费什么话,给我上!”
说着一群人举刀冲了过来,古月早已闪身离开了东萧的怀里,取了旁边的阙影剑就杀入敌阵,跟刚才的简直判若两人,全然没有那般柔弱娇艳,东萧也连忙闪身避过冲着自己来的长刀,心下暗自纳闷:怎么换了装扮还打啊?莫非被认出来了?不能吧,就古月刚才那样,连自己都差点给勾了魂去,这群人竟一眼就能看出是男扮女装的?
一群人在狭窄的房间里展开了混战,刀剑碰撞的金属声加上桌椅被劈开的沉重声,一时间整个客栈的二楼一片嘈杂,由于古月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也不敢用十成的力,东萧那边也忙得抽不开身,那群人好像就是认准了他似的。
等等!认准了他?东萧一个激灵,仔细的注意起来人的招式来,不用多,只三招就能看出来了,此时的东萧却是格外的愤怒,倘或是别的江湖上的人倒还罢了,大不了就是打一架,可偏偏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害了古月,这是让他觉得最不能原谅的!
正打着,突然一个身穿黑衣的人闯了进来,干脆利落的干掉古月周围的几个人,冲着他喊道:“古月大人,这里交给我,你快走!”
“你是谁?”
“是金徽大人派我来保护你们的!”那人说着,又转身冲东萧道:“你还不快点带他走!”
东萧见状,点了点头,拉着古月冲下楼去,一眼便看到了客栈门口拴着的一匹马,解了绳子,载着古月飞驰而去,而那边的楼上,还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黑衣人也已被金徽派来的那人消灭,整个客栈一片狼藉,那人缓缓的走下楼,朝着柜台的方向扔了一锭银子,不待众人有什么反应,便径直离去了。
入夜,两道黑悄影无声息的落在无应山庄的房顶上,黑影迅速的移动着,在这宁静的夜晚竟然也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脚尖点在青石的瓦片上如踏春水,少时,前面的黑影摆手示意停下,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搬开一片瓦砖,透过小小的缝隙望下去,只见房内白惨惨一片,是一间灵堂,中间躺着的人却是前几日被杀的司徒亮,旁边只有有几个下人守着。
凌空传来“嗖嗖”几声,还不待几人反应过来,早已被飞来的小石子打中穴位,连声都没有出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接着两个黑衣人便缓缓的走了进来,走到司徒亮的尸体旁,停下。
金徽伸手捏了捏司徒亮的脸,发现并没有假面,也就是说此人不是易容,却是司徒亮本人没错,金徽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银弦会意,第一步证明了确是本人,第二步就是验证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银弦先是摸了摸司徒亮的脉象,的确是没有跳动,然后又从怀中取出平时所用的银针,分别下在几个穴位上,再去摸他的脉象,结果却还是没有动的迹象,银弦略微略微有些吃惊的望着金徽。
“真的死了?”金徽压低了嗓音问道。
银弦缓缓的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就更让人想不明白了,司徒亮是司徒家的一脉单传,就算是再想要报复古月,也不可能拿自家香火开玩笑,难道真的是有人想要栽赃给古月?
为了避人耳目,金徽跟银弦在无应山庄并没有再多做停留,完事之后就急匆匆的回到城中歇脚的客栈里去了,两人围着桌子大眼瞪小眼,怎么想也想不出个头绪来,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呢?
两人正想着,忽听得窗外有人急声道:“金徽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
来人进门单膝跪下道:“金徽大人,据刚才密探来报,青城派大当家的楚青云的儿子死了!”
金徽皱眉,不耐烦的道:“死了就死了,难不成还要老子去给他收尸啊!”
“不,不是,”那名属下似乎是有些紧张,说话都不是很利索了,“是,他们说的,那个,凶手……”
“我说你能不能一次说完了啊,让爷我猜谜语呢你!”
“凶手是幽云宫的古月!”那人刚一喊完,房间里立刻鸦雀无声了,金徽转过头直勾勾的盯着他,直让他觉得后背发凉。
“你说,凶手是谁?”银弦有些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