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烟花,人人所遇所记皆有不同。
在镜音眼中,七夕就是个普通的日子。她来梦缘楼只不过是因为很久之前许下的一个承诺。
镜音来得晚了些,刚上楼,还没来得及去寻纪君盛,烟花就出现在了夜空中。她停下了脚步,去看那依旧美好的烟花。
纪君盛远远便看见了镜音。恍惚间,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很久之前的七夕,那个偷偷溜出来看烟花的女孩,闯进了他的人生。她就像一团火,烧光了他所有的孤独。
如今这团火熄灭了,她变得像镜子一样。
他能在她眼里看见的,也只是烟花罢了。
镜音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便走到纪君盛对面,坐了下来。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放我鸽子。”纪君盛先打破了沉默。
“那时候单纯,轻易许下了承诺,我又不会失信于人。”还是熟悉的声音,只是没了感情。
菜上了好一会儿了,镜音倒也不客气,直接吃了起来。
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了。
无数的灵蝶在人群中飞舞,指引着有缘人相遇。
一只纯白的灵蝶落在了镜音的手中,怯怯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只纯白的灵蝶出现,仿佛寻找了很久。它在空中低低地盘旋了好一会,最后落在了纪君盛的手上。
“你看,它们也知道我们有缘。”纪君盛开心地说,想和镜音有些交流。
“它们又知道些什么?就算孤独一世,我也不想要这缘分。”说罢,便一用力,停在手中的灵蝶便死了,掉在地上,很快就消散了。
“……”
“经历了这么多,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语气里透着满满的失望。
“我真的爱你。”看着镜音如此平静,纪君盛终是说出了心里话。
“我也爱过,可惜现在不爱了。”镜音走了,什么也没留下。
烟花结束了,灵蝶完成任务后也就消失了,它们的寿命不长,只是为了成全一对有缘人。
她没有回头,没有去想他的感受。人群熙熙攘攘,她也该去荒城了。
“妹妹。”
她听到了什么?街上热闹非凡,千千万万的声音中,她却只听到了这声妹妹。
“姐姐。”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转过身去,却只是一对姐妹打闹着从她面前跑了过去。
是啊,她的姐姐已经不在了。
那是她此生的噩梦。
他说他喜欢自己,说会娶自己,说会和自己一生一世。
后来他杀了镜晚。
“为什么?”亲眼看见他杀了姐姐,她应该恨他,最终却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只有镜灵才知道如何长生。”
“若是这镜灵在我身上,你会不会杀了我?”可答案真的重要吗?她迷茫了。
“我不会伤害你的,音儿。”
她拿起地上还带着血的剑,递给了他。
“拿这剑捅我一刀。”是她说要护姐姐一世安稳,也是她引狼入室。
他没有动手。
“是啊,你若是杀了我,这镜家的血脉就彻底断了,灵帝定会罚你。”她一脸苦笑,最后带着镜晚的尸身走了。
夜空又安静了。
当我醒来时,灵帝已经倒在地上,睡得安稳。我却将一切记得清清楚楚。
我懂了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酒很好喝,我喝了很多很多,可我怎么就忘不掉呢?
如果我真的醉了,我就不会记得那晚的烟花,就不会记得灵帝的那一句话了。
声音很轻,我却听得一清二楚,那在远方喧嚣的烟花中依旧清晰的声音,藏着她所有的情绪。
“这一世红尘念,皆为君生。”
然后灵帝就睡着了,她睡得安稳,我却哭了。
我哭的是她?还是我自己?
后来我才知道,夜沧走之前怕灵帝喝酒伤身,便在酒中加了些东西。
灵帝喝多了便会睡去,但我不同,我会喝醉,但我会将发生的一切都记住。
七夕这般热闹,自然没人会来荒城,正是镜晚重生的好机会。
镜音将一碗的血倒在镜灵身上,血蔓延开来,变化出了他的肉身。
“如今有了这身体,你可还满意。”镜音躺在一旁的树上,将早就准备好的红衣丢给他。
“满意。”
她看着手中的袋子出神,等他穿好了才从树上下来。
“这红色?”她从未见过有男子穿红衣,如今镜灵穿这红衣却很合适。原本看了许久的脸,被红衣衬得有了别样的味道。
“灵帝当年说我穿红色最是好看。”他笑着看着她。
“的确好看,那你是想入宫做灵帝的男宠?”她被看的有些脸红,急忙岔开了话题。
“你!”被镜音说中了心事,镜灵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拿去。”那袋子被丢到了镜灵手中。
镜音走到了一边,看着他在地上用血画出一堆奇怪的图案。
许多囚灵珠被放了上去,被困在里面的灵魂感觉到了自由,迫不及待地爬了出来。
最后一颗囚灵珠被镜音放在了阵法的中央,原本乱成一团的灵魂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都向它奔去,被它吸收。
过了不久,囚灵珠上面出现了一个婴儿,越长越大,长成一个九岁孩子的模样。孩子睁开了双眼,看着他们。
“妈妈,我饿。”他睁开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自然会将她当做母亲。
“真没想到,你婚都没结就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镜灵在一旁笑到停不下来。
她忙着给孩子穿衣服,自是没空搭理他,便由着他说去。
“你说,回头纪君盛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多想?”
“这你可管不着。”她快气死了,镜灵也不知道来帮忙,还在一边看热闹。
孩子看着镜灵,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问:“妈妈,那是我爸爸吗?”
“他才不是你爸爸,还有我不是你妈妈,叫我姐姐。”
“姐姐,那我叫什么?”孩子接着问。
“记住从今天起,你就叫镜年,是我镜音的弟弟。”
为什么叫镜年,因为那是姐姐想了很久的名字。
一路上一大一小吵吵闹闹,到了宫里,镜年对镜灵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哥哥。
原本应该寂静的宫里乱成了一团,许多人进进出出,连镜音回来都没注意到。
镜音只好随便逮了一个宫女询问,“这是怎么了?宫里竟乱成这样。”
“纪医师的药阁着火了,连着烧了好几座宫殿,本来人就不多,这下更是捉襟见肘。”宫女也只是说了几句,便急匆匆地去帮忙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镜音细细思索,这火肯定有问题,只是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纵。
“别想了,去千微殿吧,到了那就什么都知道了。”镜灵是个聪明人,看不得镜音这般胡思乱想,就拉着她去了千微殿。
千微殿里倒是热闹,人都到齐了。
听了个七七八八,镜音全明白了,这场火竟只是个意外。雪花醉酒,跑到纪君盛的药阁大闹了一场,不小心碰倒了火烛,就有了这一场大火。
“若不杀了这猫,只怕日后会闯下大祸,今日烧了我的药阁,他日只怕是要杀人了。”纪君盛本就心情不好,如今被烧了药阁更是心痛,自然是要将雪花千刀万剐。
雪花被烧了半身的皮毛,看起来十分狼狈,躺在灵帝怀里,睡得正熟,丝毫没有理会纪君盛。
“纪医师倒是说笑了,它不过是只小兽,今日烧了你的药阁也只不过是无心之失,我日后定会好好管教。”灵帝一脸红晕,也不知道是否清醒。
“只是管教吗?灵帝今日定要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不然我绝不罢休。”纪君盛显然对灵帝的处置很不满意。
“好,它是我养的宠物,自然要让我来赔。留梦殿已经建成,就赔给你了,今日之事就到此结束。”
听到灵帝将留梦殿赐给纪君盛,底下的人都议论了起来。这留梦殿造了整整十年,比华烟殿还要奢华,离灵帝住的朝暮殿也很近。如今为了一只猫,就这么赔给了纪医师?
灵帝怀里的雪花突然动了一下,连灵帝都没有察觉到,却没逃过镜音的眼睛。
镜音懂了,想上前去说些什么,却被镜灵拉着,只好作罢。
“陛下,这也。”纪君盛还想说些什么。
“怎么,留梦殿还不够?难不成还要拿我的朝暮殿来赔?”灵帝显然是烦了,不再理会,抱着雪花就往朝暮殿去了。
走过镜灵身旁的时候停了停,也没转身去看他。
“镜灵,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如今你回来了,就住在半月楼吧。”
没再说什么,灵帝就抱着雪花走了。
镜音和镜灵出来的时候,镜年正和寻梦生玩的正欢。
“镜音姐姐,这孩子是?”
“我弟弟镜年,以后可不准欺负他。”
“这宫里终于有人陪我玩了,我又怎会欺负他?”
“时候也不早了,灵帝还在朝暮殿等着你呢,快去吧。”
“嗯嗯,明天再见啦,镜年。”和镜年告了别,我就走了。
不过今日这事着实有些蹊跷,镜家每一代皆为双生子,镜音原是有一个姐姐,只不过已经去世了。这镜年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过我可没兴趣去探究这秘密。
夜深了,镜音带着两人回了镜花楼。
“你准备给镜年什么身份?”镜灵坐在床上吃着花糕,想了想,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我爹的私生子,就说另一个孩子夭折了。”镜年已经睡下了,镜音在找给镜年穿的衣服,暂时顾不上镜灵。
“镜华那家伙要是知道自己一世英名毁在自家女儿手上,只怕是要被气死了。”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镜音被镜灵的话给气到,也不找衣服了,索性就抢镜灵的花糕吃。
镜灵自知理亏,就把花糕让了出去。
看着她吃花糕,镜灵突然说:“你的事情还是和灵帝说一下吧。”
“好。”拿着花糕的手一顿,但还是继续吃着。
吃完花糕,她就走了。
这折腾了一天,刚收拾好床,准备哄灵帝睡觉,外头就传来了叩门声。
“嘘,你先藏起来。”灵帝突然间清醒,我也只好摘下面具。
“谁啊?”灵帝对着门外问。都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这?
“是我,海烬。”
算了,还是让他进来吧。
“我看你醉得厉害,便做了一碗醒酒汤送过来。”
“我知道了,你就放那好了。”
海烬没听灵帝的话,直接把醒酒汤放到她面前。“喝了吧,不然明日醒来又该头疼了。”
“我会喝的,你好走了。”灵帝转过头去,像是生气了。
海烬放心不下,便坐了下来,显然是要亲眼看着灵帝喝完这汤。
“以后别喝这么多酒,伤身。”
“我知道了,我喝。”纵使万般无奈,灵帝也只好喝光了这汤,
海烬欲走,灵帝却开了口。
“海烬,你要知道,镜音管着我的衣食住行。”
“你没有权利管我,海烬。”
海烬应是听到了,却一句话也没说,走了。
等他走了,我就戴上了面具,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你也太无情了吧,海烬这孩子也是一番好心。”
“只是一番好心吗?就没有别的心思了?”
“他是有,可你也不该如此。”
当年人鱼族的归属尚未定论,各族长常因此事吵得不可开交,灵帝的态度也很模糊。
所以当有人捕到海烬献给灵帝时,各方都在猜测灵帝的心思,可灵帝想都不想就把海烬赏给了纪君盛,准许他住在了宫里。众人不好说些什么,对人鱼族的态度也变了,人鱼族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宫外关于灵帝与海烬的谣言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我也说不过灵帝,索性就出来了。一个人赏月,格外无聊,许是上天也看不下去了,竟让我遇到了雪花。
“雪花,你怎么也出来了?”
“睡不着,就出来逛逛。”
“嗯,你睡不着呀。”还准备安慰一下雪花,突然觉得不对劲。不对,雪花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你别怕,我只不过是吃了些药阁里的丹药,运气好,就会说话了。”被烧了半身的皮毛,风一吹,竟有些冷,只好主动躺在寻梦生怀里。
“你看你,闯了这么大的祸,还好灵帝疼你。不过如今你会说话,我就又多了一个伴,你今晚就陪陪我吧。”
“好。”长夜漫漫,它却无处可去,经过今晚之事,它也有些疑惑了。
它想知道,这么做真的值得吗?还是说她真的喜欢自己?
仔细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她那么聪明的人,什么都要算计,哪还会有真心。
此时的朝暮殿,镜音坐在灵帝面前,却不好意思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寻梦生说你像我,倒是没说错,是镜灵让你来的吧?”
“你知道了?”镜音感到惊讶,这两人许久未见,竟还是如此了解对方。
“过了这么久,我可还记着他呢。”
“那我是错了吗?”镜音问,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不敢直视灵帝的眼睛。
“不,你没错,他也没错,这大概就是命吧。”当年他说要实现永生,自己还不屑一顾,如今看来倒是自己低估了他。
“那你可会保守秘密?”犹豫了好一会儿,镜音才问。
“放心,作为交换,我也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今晚就请你摘下面具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