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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章
寒子衿一步步走近她的时候，她整个身子都窝在一起，仍是十分安静躺在地板上，就好像连呼吸都隐去了一样。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季怀皎，”他诧异因她发出的柔声，停顿了一下却再次唤了她的名字。
季怀皎缓缓地睁开眼睛，暂时的模糊后，眼前清晰地浮现出那个早已梦过千万遍的身影。
他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带着一丝埋怨地说道：“要睡觉去床上躺着，地板上凉。怎么一个快三十的人了还是改不掉这毛病…”拉住她的手顿时一僵，她的手不经意地抖了一下。
季怀皎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尴尬地说道：“对不起，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来…我现在就走…”匆忙迈步间她踢到了昨晚扔在地上的手包，脚上过高的高跟鞋歪了一下，她忍着疼痛径直向门口奔去。
寒子衿没有出声，只是回身打量着她的窘样子。她此时还穿着记者招待会上的那件有些华丽的衣裙，看来是直接来了这里的。脸上的妆早就有些花掉了，脸颊上还带着紧张的潮红。他忽然先她一步拉住她的手她向二楼走去。她楞了一下，只好由着他紧紧地拉着。他径直拐进了自己曾经的卧室。
他随意地把衣服的外套仍在桌子上，穿着白色的衬衫站在夕阳西下的露台上，侧过去的脸让她读不懂脸上的表情。
季怀皎双手紧握着面前有些掉了漆的栏杆，等着他开口，无论是骂她不要脸也好，无耻也好，她都会一如既往地接受。
“还记得这吧？”
怎么会不记得？她内心幽幽地说道。有谁能够忘记集中了所有幸福的那个地方？
“十年了，”他笑着说道，“这么久以后再站在这真是有些——感慨万千。”
她更加用力地握紧栏杆，冰凉的栏杆让她觉得手掌有些疼痛。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只是低垂着头看着自己脚上闪闪发光的高跟鞋。
昨天晚上丢掉所有脸面仓惶地从招待会上下来后，她去了一家偏僻简陋的小店里喝酒。季怀皎知道自己是喝醉了，当她摇摇晃晃地拦了一辆车，司机问她要去哪里的时候，她突然像失去了方向感一样。
她红着脸，微醺地呢喃着：“去哪…？回家…还能去哪？”随后她迷迷糊糊地报上了一个地址。
就好像是早上刚刚离开一般，季怀皎轻车熟路地摸进了一间十年来仍是熟悉到不行的房间，找到当初他们藏相册的地方，像一个酒醉的疯子一样落着泪翻看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泪，即使午夜的凉风吹进来她仍是觉得脑袋还是昏沉沉的，也或许这是埋在她内心的最后一个本能。
“这十年来，你有没有回来看过？”寒子衿出声说问道。
她自欺欺人地摇摇头。其实她心里最是清楚的，这些年来她何止来过一次，寒子衿并不知情，他回国后找来的那个负责清扫的人早就被她给辞退了，这里一直都是她在打理。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马上换做一副挑衅的口吻说道：“不问问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么？”
她忽然眼中一暗，僵硬地说道：“我何必要问。”
他偏过头来以一种炫耀的口吻说道：“我要找回本来属于我的所有东西，听清楚了么？是所有。”
他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露台上发出强烈的回声，她只觉得那笑并不是笑，而是变相负于她和他自己的一种无奈的声讨。
“难道你就不打算和令堂一起采取什么手段么？还是…你们早就找好了帮手？这次是谁？纪南风？”他冷冷地说道。
季怀皎终于抬头看进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听好…我们的事跟别人无关，我从未求谁来帮我什么。”
“你明明知道他对你有意思！”寒子衿突然喊道。
她满脸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看住他的眉眼说道：“那是我和别人的事情，好像用不着跟寒总汇报。”
“看看，季怀皎！”他转过身来对着她狠狠地说，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你总是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到底有多狠…你有没有心…？这次也是打算耍人玩么？我说过！你别想！我会把十年前你们做的那些缺德事情都跟他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她惨白着脸，只是用力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说道：“你要是真想告诉他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哈！哈！”寒子衿一边哼笑着一边用手揉了揉自己细碎的短发，似乎是要从脑袋里把什么赶出去一样。他疲惫地说道：“看来我就不应该见你…我们两个每次见面都会吵架…我累了…你走吧…”
他转过身去复又握住栏杆，看着晚霞一点点地变得暗沉，天空中开始星星点点地闪现出一颗颗的暗淡的星辰。
季怀皎转身就走。即将迈出门口那一刹那，眼泪终于从眼眶中奔涌而出，流到被凉风吹得有些麻木的脸颊上。她用手捂住嘴，害怕自己不忍不住出声，脚下加快步伐向楼下奔去。
就在她刚要迈下台阶的时候，她忽然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朵上烫得灼人。
……
季怀皎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是怎么鬼谁神差地留在他身边的。她只知道，在他无比温柔地亲吻她冰一般的嘴唇时，她就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挪动脚步。
她的高跟鞋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在黑暗中他呼吸逐渐变得粗重，在伸手去解她衣服扣子的时候，她忽然清醒似的拦住他的手，低声地呢喃道：“我…”
“怀皎，”他打断她，靠近她耳边说道，“我爱你。”
他的声音如此坚决，让她浑身不觉地震颤了一下。季怀皎愣愣地看着黑暗中他闪着星光一样的双眸呆呆地问道：“你能不能再说一遍？再一遍！”
他回应她的只是更深的吻，她颤抖着双手抱住他坚实的背，眼睛渐渐湿润。她想起她第一次这样拥紧他的时候，是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那天晚上，寒子衿对她说喜欢她，她心里激动地紧紧拥住他，泪水沾在他的校服前襟上。
“不许分神。”寒子衿柔声地说道。
她笑着深深地看近他的眼里，贴上他早已变得灼烫的身体…
……
傍晚的时候外边下起了瓢泼大雨，一向睡眠很轻的季怀皎被雨声吵得醒了过来。寒子衿在她的身边睡得很沉，一只手仍是绕过她的后颈拥着她，均匀的呼吸在她的耳边显得异常地清晰。
她伸出一直手指在他的眼窝上方轻轻地划着他眉眼的轮廓，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样的梦，睫毛偶尔不经意地颤动一下，手臂愈加用力地拥紧她。季怀皎在他的怀里蜷了蜷身子，脸颊贴在他的胸前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她的嘴角扬起了许久不见的发自内心的笑。
这一刻对她来说，是需要多痛换来的，除了她自己还有谁知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