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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趁火打劫(下)

春色如锦,一切恢复如常。紫莲母凭子贵,皇上饶恕她欺瞒之罪,还封她为莲嫔,她的孩子赐名为元生。她满怀感恩,全身心照料元生,御医早为元生配了解药,她只期望元生能早日茁壮成长,与其他孩子无异。

但这一切却让众小主忿忿不平,苏蔷薇便也罢了,好歹是从前的丞相之女,可紫莲一个乡下丫头,大字不识几个,竟也入宫成了万人之上的主子。

更可恨的是拥有她们不敢奢望的龙裔。

因此她们平日里总会瞧不起紫莲,不是当面讥讽就是背后搞动作,弄得紫莲很是苦恼,虽有陌歌护着,却也只能抵挡一时。

那次春日宴斗诗,紫莲对着桃花憋了许久也未吐出一字,惹得在场嫔妃大笑不已。紫莲丢了脸,正急得不知如何挽回颜面,恰听身旁的虞常在小声提示,她记得快,脱口而出:“枕上桃花挑金莲。”

这话刚落,嫔妃们迅速涨红脸,全都用异样的眼光望向她,议论纷纷。皇后神色大变,怒斥道:“大胆莲嫔,竟敢淫乱宫闱!来人,掌嘴十下!”

紫莲不懂状况,还是随身宫女解释那句诗的含义,待她明了大喊冤枉,直指虞常在故意戏弄她。然而虞常在却矢口否认,还问可有谁听到她开口,见无人站出来,她笑得更肆无忌惮。

继而又极其挑衅地说:“退一万步,就算真是妾身说的,莲嫔姐姐你大可自己评断这句诗,又何必要将它在大家面前说出来呢?究竟是姐姐你故意要特立独行,还是根本不懂这句诗的意思而哗众取宠呢?哈哈哈……”

众人再次大笑,紫莲被彻底激怒,她从前在宫外过活,身上的力气有的是,虞常在哪里是她的对手,轻易被压倒,还被扇了几记耳光。虞常在也气得抓狂,揪住紫莲头发拼命扯拽,两人扭作一团。

场面混乱不堪,宫人们好不容易才将她们分开,二人皆鼻青脸肿,没有半分妃嫔的模样。皇后大怒,各罚她们在寝宫关禁闭一个月。两人本还有怨,碍于皇后只得作罢。

本以为事已完结,谁也没料到出禁闭后的某日里,紫莲的宫女慌慌张张地来拜见陌歌,出口便教众人傻眼:“求贵妃娘娘做主啊,小皇子他……他快没气息了……”

陌歌火速赶往,就见紫莲呆呆抱着元生,流泪不止,空洞的眼神呆滞无神,原本娇嫩的容颜变成死一般的苍白。她不断地呢喃:“生儿,生儿,你究竟是怎么了?娘亲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陌歌问一旁的御医,御医吞吞吐吐,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回贵妃娘娘,小皇子……小皇子他……体内竟有……三根针……”

陌歌惊骇,究竟谁会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

皇上皇后也已赶到,震惊之余,天子严令:“既然有针,朕要你赶紧取出来!”

元生太小,若不及时取针,只怕侵入心肺。

御医不敢拖延,让紫莲将元生平躺在床上,并解开外衣,用磁石小心贴靠他的身躯,因不知针在何处,只得循序推移。御医的额上布满汗渍,手不敢乱动一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目光一明,握磁石的手微微往外拉,缓缓地,三根针皆被吸出来。

所有人全都长舒口气。

安顿好元生后,大家才回到前厅,紫莲哭着要皇上为元生做主。方才亲眼瞧着自己的骨肉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皇上既心疼又气愤,扬言定要将凶手大卸八块。

紫莲宫女咬死是虞常在所为。

“今早奴婢与主子带着小皇子去御花园赏景,恰巧碰见虞常在。因为前阵子主子与她有过口舌不快,主子打算离开,但虞常在主动开口要我们留下,还一个劲地夸赞小皇子可爱,还问能否抱一抱小皇子。主子见她真心喜欢,便放心地将小皇子交给她。

怎料回宫后,小皇子痛苦不已,紧接着便性命危及,所以定是虞常在报复。”

虞常在被带来,宫人更是从她的寝宫找出一沓纸,上面写的全是咒骂紫莲的话。

她急了,大声辩解:“是,这些的确是妾身写的,可都是刚关禁闭的时候,那时妾身嫉妒莲嫔,但事已成定局,妾身早想通了。何况妾身是真心喜欢孩子,根本不会对这么小的婴儿下手。皇上明鉴,这都是妾身的肺腑之言!”

然而紫莲不买账,她恨得睚眦欲裂:“今日唯有你抱过生儿,不是你又是谁!莫非是我还是我的宫女?”

“妾身……妾身……”虞常在吓得不知如何解释。

皇上早忍不了怒气,“够了!将这毒心肠的妖妇押下去,打到她招了为止!”

就在这时,苏蔷薇闯入寝殿跪下:“陛下开恩,此事定有人陷害,妾身相信虞常在是无辜的。”大家深知,这些时日她与虞常在走得近,为她求情也是正常。

“虞常在的寝宫根本找不到一根针,她素来不喜刺绣,上个月更因绣花被戳了好几针,对此她发了好大的脾气,更叫人将寝宫有关刺绣之物扔了,如此她又怎会随身携带三根针呢?”

见大家陷入疑虑,她又继续说:“妾身虽未有过孩子,却也能体会莲嫔姐姐为人母的焦急,尤其是看见小皇子深受如此残忍之痛,恨不得将那凶手挫骨扬灰!可若是抓错人,不但让那凶手逍遥法外,更是再次置小皇子的性命于危难中啊!”

听见这话,虞常在点头不停:“对对对!妾身绝没有藏针,皇上若不信大可派人去寝宫彻查!”

很快,派去的宫人回复寝宫确实连一根针都找不到,而且上个月虞常在的确命人将所有针扔了。

尽管洗去嫌疑,紫莲却不依不饶,皇上也仍持怀疑,但没有确凿的证据,皇上就算怀疑也不能治罪,便将虞常在软禁在寝宫,继续彻查真相。

众人走后,紫莲哭哭啼啼,陌歌留下来安抚她。紫莲使劲抹了一把泪,跪下不断磕头:“贵妃娘娘,望在阿姐紫鹃的份上,求娘娘一定要抓住那个贱人,除了她还有谁会对我的生儿下手,她可以蒙骗别人,却骗不了我,一定是她!”

“娘娘,您曾答应阿姐一定会好好照料妾身,如今妾身的孩子被贱人所害,娘娘您一定不能袖手旁观啊!只要您抓住凶手,妾身给您做牛做马,一辈子服侍您!”

陌歌看着她那张与紫鹃相似的脸,心有不忍,终是点点头:“你放心,若真是她,本宫一定会找到证据,让她血债血偿。”

梅心让人将昨日在御花园做事的宫人全部找来,一个一个问话排查。虽机会渺茫,却从一个宫女口中得知她同屋的小宫女自御花园回去后便发了高烧,口中还一直说着胡话,梅心惊觉这是一条线索,忙将此事禀报给陌歌。

陌歌领着梅心去看望小宫女,但如何问她就是不回答,再三追问下,她才承认昨日因做错事被主事姑姑责骂后躲入杏林中哭泣,恰恰是紫莲与虞常在赏景之处。

然而问她是否看清楚究竟是不是虞常在为凶手时,她却紧闭双唇,不肯开口,最后只说了句:“贵妃娘娘,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一旦说出就没命了。”

无奈下,陌歌只得作罢,吩咐宫人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更命人对她的存在务必保密。

怎料,后宫没有不透风的墙,半夜就有黑衣人要杀她灭口。

彼时,小宫女和同屋的已经熟睡,忽地她被人捂住口,她惊吓着醒过来拼命挣扎,动静将同屋的宫女吵醒,急得大呼救命。黑衣人暗觉不妙,只得抓起枕头捂住小宫女,待她咽气后慌忙跳窗而逃,还将一朝阳五凤挂珠钗掉落地上。

这是虞常在自家中带来的,后宫只这一支。

房门被推开,陌歌与梅心走进来,梅心将珠钗递给主子,陌歌漫不经心地手抚着珠钗,眼中似有无限波澜涌起,眸光凛冽:“这下,我看她如何辩解。”

翌日清晨,陌歌拉着紫莲去见圣上,并将昨晚事情详细告知,呈上珠钗后天子盛怒,就在这时李喜禀报,说是在太液湖发现一具尸体,身着夜行衣,脖颈被利器割断,正是虞常在宫里的一名太监。

虽然人证皆死了,但都指向虞常在,她逃不掉了。

紫莲激动地哭泣,眼泪不住地滑落:“陛下,您一定要惩治凶手,我们的生儿从小就受了这么多苦,一想到这里,妾身的心就如同被刀绞了千万遍,濒临死亡般疼痛。妾身多宁愿自己能替他受过,他才这样小,虞常在怎么忍心呢?”

她哭得如此悲恸,教人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陌歌握住她手,深深凝望一眼:“孩子是母亲的命,虎毒尚且不食幼子,又哪里舍得让他们受到一丝伤害,你放心,不论是谁伤害了元生,皇上都不会放过她。幸好昨晚上的小宫女性命无碍,她会亲口说出前日瞧见的一切。”

紫莲听后,眼睛瞪得浑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她没死?”

陌歌笑了:“是不是很惊喜?只要她说出来,虞常在便能定罪了。来人,快将小宫女带进来。”

紫莲讪讪点头,旋即又露出笑容:“妾身实在是太开心了,妾身去把生儿抱过来,让他一起见证伤害他的恶人。”

她去了内室,却突然惊叫一声,大家正疑惑之际,就见紫莲缓缓出来,身后竟还跟着春竹,正用匕首贴着她的后背。

皇上忙问:“怎么回事?”

春竹放下匕首,两眼怒瞪着紫莲,冷冷答:“回皇上,莲嫔方才想给小皇子服毒药,被奴婢当场抓获。”李喜叫来御医,证实药粉的确是毒药,虽不致命,却对孩子极其损伤。

皇上赫然而怒:“你是生儿的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紫莲摇头,坚称是春竹陷害,她根本不可能这样做。

然而,当外面被押进一人时,紫莲的身子僵硬在场。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人垂着头,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莲小主,您就承认了吧,小的什么都说了!”

紫莲大叫:“承认什么?你是什么人?我从不认识你!”

陌歌淡淡一笑,“其实这所有都是一个局,根本没有什么人证,所谓的小宫女不过是本宫找来的一个由头,要想知道谁是凶手,就看谁要她死。果然,当晚就有人按奈不住,不仅将证人杀死,故意留下一只珠钗,还将蒙面人杀死灭口,明里暗里都要坐实虞常在的死罪。”

听到这里,紫莲额头冒出不少冷汗。

陌歌又说:“不过本宫早有准备,先是让春竹带上人皮面具冒充小宫女,她师从神医,会憋气之功,骗过了蒙面人,后偷偷在他身上撒下药粉,一路追踪,最后竟发现他找的竟然是你,紫莲。你让他杀死虞常在宫中的太监进行嫁祸,然后让他出宫避祸,从此不再出现。”

“方才本宫故意说带小宫女进来,你害怕她当真瞧见你的所为,故意说去将元生抱来,实则是下毒转移视线,待元生毒发一团乱时,你再让人趁乱杀死小宫女。本宫说的对吗?”

紫莲的舌头开始打结:“我……你……原来……你今日……是做戏!”

陌歌冷凝了寒意,一字一顿道:“你蛇蝎心肠,残害自己的孩子,实在令人发指。”

紫莲突然大笑,近似癫狂:“是,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吗?谁让他是个祸害,是个不祥的怪胎!换作是你,你也会不要他的,他就是个怪物,必须要死……”

“啪——”

一记鲜红的手掌印赫然打在紫莲脸上,陌歌的眸中快要喷出火,她努力抑制住情绪:“不,你错了,不管孩子是何模样,本宫都会用全身心去爱他,哪怕他永远长不大。本宫昨晚问过御医,原来元生天生不能发育,根本不是药物作用,也就是说苏夫人是被你陷害的。”

“联想到你曾在苏夫人死前去探望过,本宫不禁怀疑她的疯症是你下的药。至于那个王嬷嬷,早就被你要挟,这才背叛主子。”

紫莲再次狂笑,笑得肆无忌惮:“贵妃娘娘,大家都说你聪慧,还不是被我骗得团团转!哈哈哈……哈哈哈……”

她开始得意地讲述过去。

“当年我离宫后竟发觉自己有了身孕,怀上龙嗣本该欣喜,于是找了一名神医待产,怎料他生下来后神医说他天生长不大,永远婴儿模样,还会带来灾祸,要我掐死他。我是一个母亲,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如何舍得?

可过了一年多后,邻里见他没有变化开始议论纷纷,都说他是个怪胎,对我避之千里。我没办法,只得带着他离开江南,回了京城。京城花销太大,我一个女子生活拮据,又带着个婴儿,有好几次都险些丧命,久而久之,我开始怀疑他是否真如他们所说是个灾星。

也就在这时,我碰见了苏丞相的二子,他是苏府唯一的公子,虽然风流成性,整日流连烟花之地,但对我不无是个依靠,我隐瞒生儿的存在,与他度过一阵,可他终归靠不住,不到一个月就厌弃了我,喜欢上别人。

可我怎能放过他,我故意稍信告诉苏夫人,说我怀了他儿子的骨肉,苏夫人讲究声誉,自然会派人要将我腹中的孩子打掉,可我早就藏起来了,藏了十个月。

未免以后苏夫人要滴血认亲,我又故意假扮丫鬟混入青楼,在他茶水中下了毒药,我本害怕会被府衙查出凶手,怎料青楼起了大火,而他死后就无人知晓孩子的生父是谁。

当我抱着生儿去见苏夫人后,她原本生气,但想到生儿是苏府唯一的血脉便收下了。她给了我一笔钱,要我从此消失,但不知何故,苏夫人竟开始怀疑生儿,四处打听我是否在十月内怀胎,我心下害怕,一旦查出我并未怀孕将死无葬生之地。天下之大,去到哪里都躲不掉,除非入宫。

从前我曾答应贵妃娘娘绝不会回宫,何况带着孩子,若没有合理的由头根本进不来,因此我找到王嬷嬷。她女儿被我花重金请虎头山的山匪绑了去,只要她乖乖合作,女儿方可平安。起初她不愿背主,却也不想失去唯一的女儿,最终同意了。

我得知苏夫人要将庶女送入宫,却苦于没有法子,便萌生一条计谋。我恰巧听闻一种怪病,发作后如同恶鬼,若不及时治疗便会死去。我千辛万苦找到解方,然后故意被疯狗咬伤,找到东玙公主央求带我入宫面见贵妃娘娘你,待疯犬症发作后咬伤娘娘与大皇子,然后趁乱离开皇宫。

最后王嬷嬷故意在苏夫人面前提及解方,要挟皇后娘娘,最终将苏蔷薇送入宫。

后面你们都知晓了,也是我让王嬷嬷安排妆师香阳替换苏贵人,就是要诬陷苏夫人偷换龙嗣,引出府中的我和元生,名正言顺地重回宫中。苏夫人被我设计死,而王嬷嬷作为她的手下也难逃一死,我答应会释放她女儿。

当一切尘埃落定,再无人能得知我的秘密,除了那个怪胎。我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身份,不必再流离漂泊,若有人发现这个怪胎永远长不大,就会认定我是妖女,将我关入冷宫,我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碰巧虞常在做了这个冤大头,既然她看我不顺眼,倒不如成全她,却没想到被贵妃娘娘你识破了。也罢,也罢,反正我也累了。”

末了,她眼中竟迸发出兴奋的光芒:“输给你我并不觉得羞愧,至少我赢过你。比起那个榆木脑袋的紫鹃,我不知聪明了多少!我说过,我比她更适合后宫。”

陌歌抬手又是一记耳光:“本宫真替紫鹃寒心,你心肠歹毒,手段狠辣,置人命于草芥,你连她的一分一毫都比不上!当初以为你改过自新,没想到屡教不改,甚至更丧心病狂,你根本不配这张脸!”

皇上再也忍无可忍,盯着紫莲毫不怕死的脸,冲冠眦裂:“朕不会杀了你,却要你生不如死!从今日起,将她关入冷宫!每日给她进行水蛭浴,完后撒上盐,一定给朕保证她死不掉!”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水蛭浴之刑,即在浴桶里放上成百上千的水蛭,钻入犯人皮肤,一点一点蚕食血液。寻常人别说亲眼看见那么多水蛭,就连脑海中想象都会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最令人恐惧的,是血被吸食后奄奄一息,却还要经历盐洒在伤口处驱逐水蛭,往后每日重复,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紫莲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就要拽住龙腿,企图求饶。可皇上看也不看她,一脚将她踢至老远,随后两个宫人就将她拖了出去。

陌歌幽幽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恶,到底是一份贪念罢了。

此事告一段落,陌歌本想将元生接过来抚养,但皇上心疼她劳累,又逢苏蔷薇主动求旨照料元生。

她目光坦诚,教人信赖:“原本妾身不该入宫,但佛讲究因缘际会,兴许这便是因果。前些日子前朝都在议论妾身假孕,若妾身照顾元生,也能抵住悠悠众口。妾身向陛下保证,定会用心对元生,让他再不受到任何伤害。”

皇上同意了,并晋她为贵嫔,封号为宜。

皇后和陌歌真心替她高兴,各选了上好的贺礼前去祝福。

有了元生的苏蔷薇再不像从前的温柔少女,反而多了些为人母的成熟与感性,她娴熟地抱着元生,喂他喝奶,逗他玩乐,每一样都有条不紊。

这时,梅心急匆匆从外面赶来,附耳与陌歌说了几句,陌歌听后神色有些难看,“刚刚来报,紫莲出事了。”

苏蔷薇不免叹了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处心积虑策划了这些,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没有,她虽然狠毒却终究也是一条人命,这样死了竟让人有些悲叹。”

陌歌蓦地皱眉,脑海中似有一道闪光掠过,将很多支离破碎拼在一起。她不禁问:“我并未说她死了,你是如何得知的?”

苏蔷薇正给元生比划笑脸,被问及手微微一滞,脸上却一贯的柔和与贤良:“嫔妾猜的,想她每日受刑已经生不如死,若真出事必定是性命有恙。”

陌歌盯着她的眼认真地说:“其实整件事我一直存有疑惑,凭她一个弱女子就能让土匪扣住王嬷嬷的女儿不放人?土匪向来只看重钱财,若王嬷嬷交付更多的银两,何愁换不回女儿呢?又何必舍近求远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将自己陷于不忠的境地,除非……她的身后另有主子。”

皇后被她说糊涂了,“陌歌,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苏蔷薇也发愣,“是啊,贵妃娘娘究竟想说什么呢?”

陌歌没有立刻回答,只站起身踱步,须臾才道,“那日虞常在被诬陷,本应致死,偏是你不顾一切替她辩解,我们都被你的姐妹情深所感动。可如今细想,若你才是背后主使谋划了一切呢?

毕竟紫莲要诬陷虞常在有多种法子,却恰恰选择针刺,而又那么巧唯有你知晓虞常在没有针,因此你才无论如何都要为她洗去怀疑,好让我们最终发现紫莲,这也不是不可能。”

苏蔷薇犹自委屈,“贵妃娘娘说笑了,嫔妾怎么会是主使呢?再说嫔妾不过是那日与虞常在一同刺绣,刚巧瞧见她因刺破血而大发雷霆将所有缝衣针扔掉,若按娘娘推测的,难不成嫔妾会钻入紫莲脑中不成?”

陌歌笑着反问:“难道不会吗?”

皇后终是明白过来,焦急道:“陌歌,你是不是搞错了?蔷薇心性善良,从小与我生活在一处,知根知底,怎么会是主使呢?”

陌歌摇摇头:“知心知面不知心,有时候真相往往是最残酷的。或许我还猜不出你究竟是如何让紫莲用针陷害,可我现在十分确信,你就是幕后主使。”

顿了顿,她走向苏蔷薇,不动声色地扬扬眉,嘴角始终挂着笑:“这里没有别人,且所有证据都没了,咱们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呢?”

话已到这里,苏蔷薇这才停止逗玩元生,吩咐宫女将元生抱下去。当大殿门彻底关好,她才闲闲品茶,语气尽是凉薄:“是,我从小就恨不得母亲去死。”

自她懂事起,就明白娘亲是被苏夫人害死的,但饶是如此,她还要尊称仇人为一声母亲。

她娘亲是农家女,某次在山上救下被蛇咬伤的苏丞相,两人暗生情愫,不顾苏夫人反对,苏丞相将她纳为小妾接入府中。

起初苏丞相对她娘很好,更因生下女儿十分欣喜,但后来苏夫人屡屡陷害,导致感情破裂,甚至诬陷她娘藏有奸情,苏丞相气极,命人将她娘与奸夫活埋。

彼时,磅礴大雨,无论她如何恳求父亲,他都冷血无情,还怀疑她是否为亲生女,要她亲眼看着泥土埋在她娘身上,从不断求救到奋力挣扎,最后一点一点失去动静。

那是她此生都无法忘怀的记忆。之后的岁月里,每每想起,都只让她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她哭着在母亲坟前挖泥,不断地挖,手指都挖出血泡来,却只挖出一具惨白的尸骨。那一晚,她抱着尸骨哭了很久,那一刻,她想,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念头就是报仇,她要亲手将仇人的头颅撕碎,祭奠娘亲的魂灵。

于是,她回了苏府,在苏夫人跟前不断磕头,不断认错,说只要让自己留下,她愿做牛做马,报答一生。

苏夫人答应了,却对她很不好,吃不饱,穿不暖,还非打即骂,记忆中她没有一天可以安生。因害怕别人知晓自己的泼辣凶悍,苏夫人总会避开人把她关在屋中毒打。

尤其当她慢慢长大,容貌越发艳丽,苏夫人望向她的眼神更加阴鸷,动不动就用鞭子抽,三天两头痛得她无法下床。有时候她受不了痛,自己拿起剪子往脸上刮,刮出一条一条伤疤,鲜血流了一地,苏夫人这才满意地笑。

那时候,她巴不得一刀捅死苏夫人,一了百了。可转而又想,她不能将自己折进去,她要踩在苏夫人的头上,她要入宫成为主子,她要苏夫人对自己俯首称臣。

然而目标太遥远,她要慢慢等待,慢慢成长。

那时候,她没有快乐,没有童年,甚至三月春风沐浴的璀璨光景于她眼中都是萧瑟的惨白。

幸好上苍庇佑,王嬷嬷找到她。王嬷嬷与娘亲是同乡姐妹,原想投奔的,却听闻噩耗后决意混入府中,助她复仇。王嬷嬷隐藏得极好,干活利索,领悟性高,很快博得夫人赏识,成为夫人的心腹。

她们的复仇之路逐渐展开。

她恨夫人,因着恨有关夫人的一切,包括所谓的二哥。

她早暗中派人每日盯着二哥,也知晓紫莲与他的一切,甚至是紫莲下毒杀他。那日,紫莲混入青楼于他茶水中下毒,其实药剂未致死,而是跟随来的她拔出了明晃晃的匕首。

她颤抖着刺了他一刀,又一刀。直到他再也无力,倒在地上。之后又连续捅了十几刀,血肉模糊,她才停住手。她打翻烛台,大火顺势蔓延,很快将他的尸体吞没,而她于混乱中离开。

接下来,她着手为入宫准备。

自从苏夫人的嫡女元贵妃死后,苏府逐渐呈下势,尽管苏丞相官职还在,但皇上已在朝中扶植些许新贵,只怕快有名无实了。而亲侄女皇后又无争宠欲望,苏府地位愈加不保。

不得已,苏夫人便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开始改变态度,不再打骂,而是精心栽培,更请名医将她脸伤治好。为了这一刻,她等了快十年。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故意接近穷书生孙仲献,还闹私奔,果真苏夫人更急着要将她送入宫。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紫莲。自从跟踪二哥,她发现了紫莲早有孩子的秘密。起初以为是骗财,可暗中调查紫莲身份后,惊讶于她竟与宸妃从前的宫女紫鹃一模一样。又得知紫鹃晋为贵人后忽然死去,而紫莲又从宫中出来,还神秘怀有身孕。

聪慧如她,很快明白那孩子必定是龙嗣。而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孩子出生有两年,却与婴儿无异。这样的怪胎,往往带着不详。所以紫莲一定不愿孩子秘密被苏夫人看见,否则会被追杀,除非利用龙嗣重回皇宫。

因此,她故意让人在紫莲面前提及疯犬症状,果然紫莲寻找解方。她又让王嬷嬷在她面前晃悠,时不时与紫莲搭讪,更从中挑拨,说苏夫人在背后骂紫莲是贱女人,狐狸精。还透露苏夫人要将庶女送入宫,并且急着让她侍寝怀孕。

紫莲明白时机已到,又迫切需要一位同盟,唯有王嬷嬷最合适。紫莲自以为聪明,让土匪绑了王嬷嬷的女儿,实则却是王嬷嬷在利用紫莲。王嬷嬷告知利用疯犬症解方诱让苏夫人将庶女送入宫,紫莲一拍即合。

一切顺风顺水,她如愿入宫,又故意在陌歌面前起誓绝不侍寝,还拿出催孕药表明苏夫人求子心切。也是她找来香阳替换自己,偷偷藏入苏府,因着是王嬷嬷与香阳见面,香阳理所当然觉得王嬷嬷的主子是苏夫人,所以一口咬定是苏夫人主使。

加上紫莲和元生从苏府找出,苏夫人再说冤枉,也没有人相信。而紫莲又毒疯苏夫人,便再洗不清冤屈。

只是牺牲了王嬷嬷。早先王嬷嬷就做好了死的准备,握住她的手,叫她不要难过,还要她一定好好活下去。

最后只剩下紫莲了,虽然不曾知道她的存在,但万一紫莲说错话引起别人怀疑,恐怕会牵连到她。她必须要将紫莲除掉,方能安心。

于是她接近虞常在,虞常在是贵族小姐,本就瞧不起紫莲,极易被煽风点火,处处针对紫莲,也就有了御花园扭打那一幕。

而她更了解紫莲,自负愚昧,贪图名利,心眼小,易嫉恨。好不容易回宫成了人上人,怎会甘心让一个怪胎毁了。

于是她在紫莲途径之路上插了三根针,又让人将紫莲宫女遣开,紫莲未瞧见针,刺入脚底后疼得她大声骂人,刚想喊御医恰巧看见虞常在。

也是她早约了虞常在,故意让二人见面。紫莲本就怨恨虞常在,又被疼痛激愤,自以为是虞常在将针洒在此处。怒火攻心,加上元生不能发育,所有这一切自然促使紫莲当即行动,用针插入元生,嫁祸虞常在。

毒妇杀子,紫莲必死无疑。

可她没想到,皇上留了紫莲性命,迫不得已,她只得命人刺杀。

原以为再无人能查到她,竟由于自己一句话,引起陌歌怀疑。

苏蔷薇说完一切,整理好神色,不以为意地说:“如今嫔妾是贵妃娘娘您的梧桐木,是元生的母嫔,且您没有证据了,不能把嫔妾怎么样。”

陌歌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看似柔弱不谙世事的少女竟有如此悲苦的一生,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只点点头:“事情已然过去,你的仇也已得报,我只希望你好好对待元生。”

皇后亦是不知堂妹的一切,她似乎第一次才真正看清堂妹,叫人不免心疼:“蔷薇,我从来不知道你……”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苏蔷薇抢过去,她别过脸,语气生硬:“皇后娘娘不必感到愧疚,这是嫔妾自己的事。或许您觉得嫔妾陌生可怕,冷酷无情,甚至杀人不眨眼,可嫔妾从不后悔,也从未觉得自己做错。时辰不早了,还请娘娘们离开。”

陌歌与皇后走至门口,正欲抬脚,却听身后幽幽开口:“有时候,命运由天不由人,我何尝不讨厌这样的自己,可身在其中,越陷越深,注定此生无法逃离。”

皇后担忧苏蔷薇,往向华阁送了好些赏赐,似要弥补这些年她受过的悲苦。皇后还让春竹将她师父药谷子请入宫,要他亲自为元生诊脉。

药谷子细细把过脉,竟道出一声贺喜,大家皆是不明,他才解释说,原来元生并非是终身不生长,而是五岁开始发育,且会表现出惊人的聪慧才智,此为晚智。还说在西域,有不少与小皇子相同症状的婴儿,长大后皆是麒麟之才。

皇上听后喜出望外,对元生更加疼爱,每日都要去向华阁看望。元生在苏蔷薇的照料下活泼好动,惹人喜爱,因着爱屋及乌,皇上又晋苏蔷薇为昭仪,位列九嫔之首。还吩咐后宫,不许再提紫莲,从今往后宜贵人便是元生的亲母妃。

苏蔷薇与父亲解开嫌隙后,心情似乎也清朗了,又因迷上唱戏,时常将宫外有名的戏班子请来唱戏。

而苏府再次回到往日繁盛,登门拜访之人络绎不绝,较之从前的风华有过之而无不及。苏丞相为感激女儿,更将苏蔷薇的娘亲重新写入族谱,还说这些年是误会她娘亲了,希望今后他们父女相互依靠,为苏府光耀门楣。

日子很快走到了夏,宫外传来一消息,据说在安州陇西郡一块地里竟挖出一块石碣,上面赫然六个斑驳字迹:国之泰,当为生。

此事震惊朝堂,百官议论纷纷,这话明里指一国安泰要以民众生存为本,可暗里却在意明应当立三皇子元生为储君。

不日,皇上夜行御花园漫步,竟忽见一条金龙在星空下伸着五爪飞舞,气势如虹,仰天长啸一声后奔腾远去,皇上愣怔之际,就见金龙一路飞至向华阁,随后隐匿不见。

对此天兆,年轻的帝王久久没有回神,待反应过来忙前去咸福宫,将这一奇事告诉陌歌,还说这兴许上苍告诉他,元生乃真龙,为天选之子。

陌歌自不信天兆,翌日与梅心就去御花园寻找线索,然而什么都没发现,倒是闻见有股淡淡的刺鼻味,起初她们都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倒是一位小太监路经时不断打喷嚏,还喃喃自语说怎么会有燃烧后的火药味。

陌歌顿时醒悟,这的确是火药味,她们闻不出来是因为经过一晚上风吹明显变淡,可对过敏之人却照样刺激。

她很快明白,那所谓的金龙是人为,宫外不乏高超技艺者,听闻有人可将寻常烟花制成不同形状,栩栩如生,这金龙也是如此。提前在御花园道路上埋好无声烟花,待皇上靠近,点燃烟花,并让一口技者学龙长鸣,以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思及此,她莫名握紧双拳,眸中惊现一丝凌厉。

苏蔷薇啊,苏蔷薇,难道你也有了野心?

有了皇上夜遇金龙的天兆,百官对元生为真龙的身份深信不疑,集体上谏求皇上早日立储,不枉天恩。皇上也心有所动,却又怕陌歌不高兴,迟迟没有下旨。

然而陌歌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诚意地说:“陛下不必忧虑,我从未要和儿当未来的君王,我只愿他平凡一生,百岁无忧。我甚至私心觉得,有时候相比天子,简单普通反而才能拥有最大的幸福。”

顿了顿,她略皱眉头:“说到立储,此乃国之大事,只是最近有关天兆传言愈演愈烈,我只怕是有心人故意为之,陛下还是慎重为好。”

皇上点头,“立储的确不该操之过急。”

翌日,皇上以元生太小为由暂缓立储事宜,还称五位皇子皆有机会,不可全然听信天兆,引得朝堂再次哗然。尽管如此,大家仍心知肚明储君定是元生,还说天兆不可违,否则会有大殃。

没人想,这话竟会应验。

几日后朝堂上,御殿大门忽然无故合上,任凭宫人怎么弄都不开,与此同时梁顶开始裂缝,一条横梁猛地断裂砸下,幸好下面的官员躲避及时才免遭劫祸。

所有人正处于惊吓中,又见空中竟升腾起一团烈火,飘在空中,徐徐燃烧。愣怔之际,火光中竟凭空出现四行字,大家不免读出声:“天降神石,真龙现世,天兆不应,地崩江倒。”

看完,大家冷汗涔涔,胆战心惊。有些害怕的直接跪下恳求皇上当即立储,坚称这就是不应天命的示警。还说陛下再不决断,他们都将死在这里。

见大家跪下,皇上有些犹豫,最后终是开口:“好,朕在此宣布,立三皇子元生为——”

“皇上,且慢!”

忽然,御殿中竟传出一句响亮的女声,众人讶然,就见角落一不起眼的小太监拿下帽子后竟是宸贵妃。朝堂素来不允女子入内,皆要指责时,却听陌歌说:“本宫今日事出有因,不得已才为之,大家且听本宫说完,这些天兆都是假的!”

“什么!”此话一出,震惊全场。

陌歌继续解释:“这些天兆其实是民间的戏法,尤其西域戏法师更为精通,可通过障眼法吐云喷火,甚至起死回生,千奇百怪,让观者误以为神魔术法,常称为魔术。大家若不信,可在殿内仔细寻找,定会发现有戏法术士藏在这里。也是他们提前在殿内动了手脚,才会出现大梁坍塌。”

当真,一位将军眼尖,竟在帘子旁发现迹象,那几乎看不出是个人,他未穿衣裳,身上涂满与帘子相同的颜料与图案,若非仔细去辨认,竟完全瞧不清有人藏着。

大家这下相信了,很快又找到几位,最后那些术士知晓藏不住后主动走出来。令人震惊的是,藏在大殿各处的术士共有二十五名。

大家皆倒吸凉气,御殿是百官上朝之地,每日都有宫人检查清扫,这些术士究竟是如何进来的,若非宸贵妃识破,他们都将被这些人给蒙骗了。

皇上震怒:“你们竟敢愚弄百姓愚弄朕,简直目无王法,罔顾天听!快说,你们的主子是谁!”

苏蔷薇同样是小太监打扮忽然出现,清清冷冷地回:“是嫔妾。”

大家再一惊,今日朝堂竟出现两位女子,且都是最受宠的嫔妃。

陌歌淡笑,“果然是你。你为了权力不择手段,难道太后之位如此紧要吗?”

苏蔷薇也莞尔,“不得不说,贵妃娘娘很聪明,很快就发现真相。只可惜,您快要死了,不然嫔妾真想与您做朋友。”

陌歌忽地意识到不对,脱口而出:“你们要造反?”

众人也明白过来,齐刷刷望向苏丞相,并全部往后撤退几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素来忠心的他竟会伙同女儿谋反,难怪要处心积虑制造天兆。

苏蔷薇对父亲道:“爹,一切都按照您的计划,殿门已被密封,外人根本不知晓里面发生什么,且这些西域术士武功极高,若有一人呼救,他们就会及时灭口。现在,只要杀了皇上,咱们就可立元生为新帝,这江山便是我们苏家的了。”

陌歌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苏蔷薇,我一直坚信你不是贪权之人,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切不可一错再错!”

皇上也在劝苏丞相:“你是两代老臣,是元贵妃的父亲,是皇后的大伯,更是朕的亲人。苏氏一门世代忠烈,尊君爱国,难道这样的美名要亲手断送在你手里吗?你如何对得起先皇?如何对得起你苏家列代列祖列宗?你不怕他们在地下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吗?”

看得出,苏丞相有些犹豫。

苏蔷薇急了,大喊道:“爹,您千万不要被他蛊惑!您忘了这几年他是如何对您的吗?空有丞相之职,却名存实亡,您老了,他不会再重用您了!今日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您现在收手,他会放过我们吗?只怕整个苏府都要被灭门,这样的耻辱才会是真正让祖先蒙羞啊!”

“只要杀了他,再嫁祸给朝堂上的某个人,我们就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从此苏府不再是苏府,而是新立的王朝!”

“爹,您别犹豫了,机会只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您考虑好了吗?”

苏丞相终是下了狠心:“罢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今日就拼死一搏!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二十五名术士手上忽然多了柄明晃晃的大刀,举着刀就要大杀特杀。然就在这时,皇上迅速转动龙椅上的龙头,就见龙椅下面的几级台阶突然裂开,禁卫军手持长枪鱼贯而入,很快就将术士们控制住,独留下苏丞相惶恐不安。

倒是苏蔷薇并未很意外,望向陌歌:“原来你们早就设了陷阱,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就杀吧。”

皇上怒哼:“朕一直在等着你们呢,你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可别忘了,朕对皇宫比你们熟悉,这个地道谁也不曾知晓,没想到今日竟派上用场了。”

是了,陌歌自发现金龙是伪造后便一直心绪不宁,她虽知晓背后是苏蔷薇谋划,却不明白其真实意图。若单单只为了要母凭子贵争夺太后之位,何必要如此复杂,陌歌总觉得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于是她让人时刻盯着向华阁,直至窃取到一只信鸽的密函,才愕然于苏蔷薇竟与父亲密谋造反。随后,向华阁又三天两头请戏班子入宫唱戏,实则是瞒天过海,将术士混在其中送入皇宫。

原本陌歌也猜不到他们究竟会在何处动手,直到梅心打听到经常有宫人会在御殿看见有黑影出没,这才将一切禀明皇上,每日都命禁卫军躲在密道,一直等到今天。

苏丞相一把老骨头吓得瑟瑟发抖,不断磕头:“臣是一时糊涂啊,这些都是宜贵人计划的,微臣之前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她威逼利诱,臣绝不会犯下大错啊。”

苏蔷薇看着他,眼神里有陌生还有怨恨,最后竟噗嗤一声笑出来:“爹,您怎么能为了撇清自己就牺牲女儿呢?若不是您为了苏家的名利拉上我,凭我一个小女子怎么会想到这些?您可真是我的好爹爹啊!”

皇上不想再听他们内讧,“你们都住口!苏氏挟君以令臣,是为谋反,当诛九族!至于皇后……”

苏蔷薇大喊:“皇后与此事完全无关,皇上不信,大可明察!”

皇上点头:“朕相信皇后绝不会参与此事。来人,将他们拖下去,明日午时问斩!”

被带走时,苏丞相还在大嚷冤枉,而苏蔷薇的唇角却缓缓露出一抹笑意,仿佛是她取得了胜利,这才是她想要的结局那般。

不对,不对,这一定有哪里不对。

陌歌紧紧盯着那抹笑容,就在他们快要消失眼前时,她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等等,我有话要问苏蔷薇。”

苏蔷薇被重新带入殿,有些不悦:“我已经认罪了,娘娘还想如何?”

陌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苏丞相,良久叹了口气才说:“苏蔷薇,你真的很聪明,一而再再而三地骗过了本宫,以至于本宫差些就相信你是贪图权利之人。可是苏蔷薇,你究竟是何苦?”

苏蔷薇不耐烦,“娘娘到底想说些什么?”

陌歌直视着她的眼:“本宫想说,这一切的确都是你陷害的,因为你真正的目的是苏丞相,你不想让他便宜地去死,你要击垮他的斗志。他一生注重名节,忠君爱国,只有让他死在最引以为傲的忠君上,才能让他最痛苦。”

苏蔷薇的手略微动了下,但神色仍无变化。

“所以,是你谋划了一切,也是你故意让本宫看见密函,误以为你与他在商定谋反。其实他什么都不知晓,直至方才你逼迫他才扰乱了他的心,要他亲口违背了自己一生的信念。

你设这么大一个局,就是要他亲眼瞧见自己叛君不忠,要他不论是死了还是活着都不断处于痛苦中。因为你恨他,因为他才是杀死你娘的直接凶手。”

这些话终是激起苏蔷薇的情绪,她彻底爆发,眼神中透露出食人骨血的恨意:“对!我就是要毁了他的信念,毁了他一直守护的苏家以及一切。苏夫人她是该恨,可最该恨的就是这个虚伪的男人!”

“我娘亲那样爱重他,可他却不听她任何一句解释就将她活埋,他还是个人吗?将娘亲从族谱划掉,不许提她,甚至不许我祭奠。这些年,我只能在心里偷偷想她,可他呢?早就将她忘了,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这人比谁都冷血,比谁都残酷,夫人每日折磨我,毒打我,他明明都知道却装作不清楚。我也是他的亲骨肉,他却以我为耻,从未对我有过一丝关心。这些时日,一口一个爹叫得我恶心,我恨不得杀他几万遍!”

最后她笑了:“我马上就要去见娘亲了,而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信念注定痛苦。我的仇报完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她说得这样悲凉,陌歌看着她再次被带走,脑海里不断回想她的话,竟如万丈寒冰压在心底,沁骨蚀心,再无法回暖。

因苏丞相并无谋反之心,免除灭门死罪,但到底被利诱,免去丞相之职,被流放到岭南,终生不得回京。

几日后,陌歌站在在一墓碑前,因苏蔷薇是死罪尸身被丢弃,只得立了块空坟。四周种满了红色蔷薇,微风徐徐,幽香萦鼻,在阳光下招摇着耀眼的光芒。

墓碑上有两行字:映日蔷薇犹带刺,琼英足傲九秋霜。

她将酒水洒在墓碑前,真诚道:“但愿你来世投个好人家,不求富贵,不求其他,只愿家人相伴,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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