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嗯？”叶明达回来了，虽然是假期，可我和他这几天的见面机会并不多，许桐刚刚打过电话说明天就是她们医院的院庆了，她的培训结束了，由于科室缺人，需要去医院布置会场，回来会迟。电话刚挂，叶明达就来了，拿着手机的我有些尴尬。
“妈妈电话，说今晚迟一些回来。”解释。
“嗯，那我一会儿去接她。”“今晚吃肯德基吧，妈妈应该医院管饭了，咱俩也去吃点而东西吧。”
“嗯。”我觉得，他虽然在我面前，可我觉得他却离我很远。是不是该说一下，我们的晚饭，从来没有拿汉堡和可乐解决过，许桐不让我们吃太多这种垃圾食品，以及。我很少喝冷饮。以及，肯德基这种的快餐，历来都是给我和姐姐的奖励，以及，哄我和姐姐的小吃食。
叶明达拿出订餐电话，然后我们开始等待，光线有些暗，我收起了餐桌上的数学5+3和草稿纸，开灯，烧热水。叶明达订的东西有些多，全家桶，嫩牛五方，鸡米花，还有三份咖喱饭。我在想，他是不是看错了。我们吃的时候很安静，他一言不发，我把可乐和剩余的吃食放进冰箱。新冰箱是双开门的，没有蔬菜瓜果的陪伴，鸡块和薯条是突兀的存在。明早当早饭好了，加午饭。我的心里盘算。
等我关上冰箱门，想告诉爸爸，明天早上我们在家吃，因为考试的缘故我可以8点到校的时候，叶明达却独自进了阳台，他在吸烟。
反常，以及很反常。或许我该找个人问问，可唯一能明白我的想法的人去了天堂，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爸爸。
“妈，你忙完了吗？”鬼使神差的感觉，我在自己的房间拨打了许桐的电话。
“没有，会场明天要开讲座，我正挂横幅呢，你和爸爸先睡，不用留灯，不用留饭，给爸爸说，要太迟了，我今晚就在值班室睡一觉，明晚回来。”
“那你的行李箱？”培训的时候她也得带些日常用品的，值班室的话，很不方便吧。更何况，再忙，也不能带着行李箱直奔医院会场吧。医院又不缺我妈一个人。
“明天我打车回来，先不说了啊，晚安。”十之八九，许桐，不回来了。
忙音加外面救护车的声音加电话那头前一秒还听见的嘈杂声音。好像他们都很忙，许桐也忙。叶明达也忙，我也忙着等待明天的考试。接受自己已经是个高中生的事实，接受，姐姐不再了的事实。有些渺小，就像笔下的验算步骤，没有并和交，结果是空集，方程无解。
我敲开阳台的门，想把晾晒的校服取下来，明天要穿校服的。
叶明达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楼下的车水马龙，就像一个个元素，在长假结束后回到自己的集合。
我不喜欢烟味。回到房间，我把头深深埋进手洗的校服里，没有阳光的味道，也没有洗涤剂的香味，烟味有些刺鼻，和冰箱里的油炸气味和窗户的冷气一样，令人心情不悦。还有考试，让人心烦。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我之前的同学大多选择了市一中，所以自然没有人在QQ上与我聊天，特别关心的两个号，也是灰色头像，我觉得隐身真好。这个世界，太复杂了，比5+3中的高考数学题还有让人捉摸不透。
第二天，我穿起新洗的校服，带上团徽，坐在客厅吃昨天剩下的汉堡，嘬热牛奶。六点半，叶明达准时从卧室出来看见我拿着语文书，惊讶，“这么早？”
“睡不着了。”
是不是该说一下，客厅里有许桐的箱子，看来，昨晚许桐回家了呢。我记得我看着化学方程式看着看着就到了时针和分针重叠的时刻，也没有等到叶明达接许桐回来，叶明达走的时候是十点，一样的嘱咐，祝我晚安。只是，我重新洗了校服，解了数学题，背了历史，也不知道一个人的屋子里，有什么可安的。
在得知我今天考试可以比平常晚一个小时去学校后，叶明达顿了顿，然后，就是她身后同样身着正装的许桐。
有事瞒着我。
“请假？”
“嗯。”
“试不考了？”
“嗯。”比起成绩，我更想去参加法院的开庭，以及，现实缺一个对承承的公道。考试还多，可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叶汝承，哦，对了，我和她的名字搞混了，叶明达和许桐是以我的名字，起诉某酒驾司机的。
我听着叶明达给陈安打电话，告诉他我心脏不舒服。其实，我出生的时候，是PDA，动脉导管未闭。不过幸运的是，自愈了。但这也算是我的既往史吧，一岁前的我的的确确是差点要安排3-5岁时的手术的，但在叶明达和许桐的精心照顾下，我的动脉导管愈合了。和正常孩子一样，能吃能喝能跑能跳。不过，这样的情况，还是需要注意的，尤其是感冒之后，害怕累及到心脏。小时候住NICU的记忆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承承遭遇车祸离开人世的事情却历历在目，酒驾的司机，开庭，不得不去，必须去。
想来昨晚叶明达和许桐很迟都没有回来，也是为了商量开庭的事情吧。在出租车即将到达法院的时候，叶明达再次问我，：真的要去吗？你要不去学校吧，不想考试也好，回家去。
司机看了看我身着的校服，看来是怀疑我是逃考试的学生了。
“爸，我要去。”坚定，以及，想知道真相，下午，下午，我就去参加考试，考试要考9门的。剩下的七门我肯定参加。
司机，酒驾，驶入市区，以及，致一人死亡。这些字眼，残酷又冰冷，以及，沉重。我低着头一言不发，想念我的双胞胎姐姐，被告律师时不时看着我，我直勾勾的望过去，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的委托人，此刻，就还会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孩，身着附中的校服，高高兴兴的上高中，至少，如他们的名字一样，承欢。
九点整，开庭。如果在考试，我想我该写文言文了。十点整，休庭十分钟，十点一刻，我觉得，我在考场上，作文应该快要结尾了。休庭的时候，对方辩护律师问叶明达和许桐，“这是？”
“双胞胎。”
二缺一，事故真的令人悲哀。
对方律师提出经济补偿，除却那些文绉绉的法文律条，大概意思就是，深表同情，可以给赔偿，毕竟抚养我也还需要一笔抚养经费。
我愣了一下，补偿？
被告的女儿的啼哭再次打乱了法庭的秩序，我却觉得，是被告那同样哭哭啼啼的媳妇故意掐的，毕竟，开庭的时候，孩子还在睡觉。
时间线彻底拉开，事故那天是那个孩子的满月宴，这个喝了黄汤高兴的忘己的被告，自己执意开车回家，却让自己的妻儿选择打车回家，然后，发生了事故。
我在心里对那个孩子默默说道，你知道吗？你爸开车让另一个家庭失去了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孩子，可现在，你的啼哭就让你爸在被告席上的胡子拉碴的父亲焦急，你是宝贝不错，但我家的承承呢？她也是宝贝啊。你可能只有百天大小，可如果你陷入危险，你爸，会放过肇事者吗？
再次休庭。
在泪水快要溢出眼眶的时候，我默默的跟着许桐和叶明达走出了法院，法官还未宣判结果，能做的，一个字，等。等待所谓的正义的到来吧，承承。
下午，我继续去学校参加考试。以及，暗自祈祷，政治答卷上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再进步一些，酒驾司机，量刑。我不知道怎么了，萌生了一种想当律师的想法，但我知道，我做不了，从另一种角度来思考，被告辩护律师说他的当事人并没有驾车逃逸，我的眼泪打湿了卷子的一角，很快晕开，肇事没有逃逸，难道还值得被表扬吗？结果已经是我的姐姐没了，没了就是永远都回不来了，就是，他在市区酒驾加超速，我姐直接没有抢救的机会，没到医院就没了。
我看着答题卡上的叶汝承三个字发呆，因为缺了两门考试的缘故，所以，我拿着姐姐的名字，考了个全班倒数。和全班第一也就是我的之前的前桌，科零差了240分，我很难过。这种难过不是被陈安叫过去问心脏怎么样了的那种因为欺骗的难过，而是我原本可以参加考试却没有，给承承抹黑了的那种。崔杰考了倒数第二，他在QQ上问我怎么学习英语，我并不想回复。我已经是个差生了，谁都不要和我说话，让我自己安安静静的过周天，可以吗？
笔锋划过草纸，压轴的数学题老师讲了还是不会，我觉得我真的没有用心读书。科零的消息适时发过来，请教一下。
至于刘梦是谁，吵不吵，都已经不重要了。我都倒数了，人家不嫌弃我，我就已经是满足的了。毕竟让我头疼的除了我的姐姐，还有我的名字。不过，爸爸说户口都消了，现在更改不过来了，所以，改了也是曾用名。我还在犹豫，毕竟，开庭那天的中午，我和爸爸妈妈拿着肯德基和鲜花去墓园的时候，石碑上写的“叶子欢”三个字让叶明达当场发飙，直接问石碑可不可以更换，毕竟我那么喜欢在卡上写自己的名字，钥匙环也是，身份是一场乌龙，只是，卡上的名字却擦不下来了，到现在，叶明达和许桐的网购卡上的持卡人还是我稚嫩的狗爬的字，叶子欢。我真是幼稚又不可理喻，像极了争地盘的动物。可我记得，我把叶汝承的名字写在了爸爸妈妈的工资卡上，只是，造化弄人，会员卡上，持卡人还是我的名字。
写作业，刷题，上课，请教老师，反正，下次绝对不能倒数第一了。还有，不会有下次了。等待下一次考试，等待法院的结果，等待更换名字和石碑。等待的感觉，难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