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因为萧苡的一句话,我向楚脩提议去兰华寺小住,说是上次向送子观音求子,而今随了愿,便要亲自去还愿。
楚脩近日不是很忙,也正好要出去走走,便要与我同去。我不便推辞,便答应了。
日子定在三日之后,楚脩处理完一些事情,我们便出发了。
因为楚脩的关系,与上次不同,我们这次只出来三天便要回宫。
说实话这次来兰华寺与我初来时一样,我对这里的菩萨啦佛啦还是统统都不认识,连送子观音都是方丈领着我去的。
但是有一点甚好,仗着自己与这里的莫虚方丈熟识,我便希冀着这还礼仪式能简则简。“本宫有孕在身,行动有诸多不便,还请法师将这还礼仪式安排得越简单越好。”我特意着重了这“简单”二字,老是跪着我可受不了。
看着莫虚方丈一脸甚解我意的样子,我不由得感慨到:哎!有熟人就是好!
可当我在这观音面前跪了将近半个时辰以后,我便后悔起来。这莫虚方丈摆明了就是在耍我,让他简单一点却让我贵的腿都麻了。还有我身后的那些小和尚是怎么回事?呜里呜里地念了半天也不嫌烦吗?
都给我闭嘴!
我回头睨了那群小和尚一眼,可这群人都低着头,什么都看不见,更别说理解我的心意了!
我愤恨地啐了一口,继续跪着。
等一下!
刚刚貌似有看到熟人啊!
再回头,空云那小和尚也正好在看着我。
我向他眨了眨眼睛,他便迎了上来。
“阿弥陀佛,娘娘有什么吩咐?”
“我说空云啊,你们方丈是不是故意作弄我啊?”
“怎么会呢,方丈可是尽心尽力地为娘娘服务呢!这仪式他可是准备了好久!”
看着空云一脸奉承的样子,我敲了一记他光亮的额头。小小年纪不学好,马屁倒是挺会拍的!
“谁要他尽心尽力了,只要按我说的去做!我要的是简洁!简洁啊!可他偏偏让我跪了半个时辰!我可没少给你们寺庙香油钱啊!”
若不是刻意压低声音,我估计我说这话都是用吼的。我把全身的怒气都发泄在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和尚身上。
“娘娘,这确实是最简洁的。若是按完整的仪式都……”
“行了,行了,再说下去我头都晕了!”
好吧,算你莫虚方丈识相,没骗我,不然的话有你好受的!
我向空竹摆了摆手,让他退下。我打了个哈欠轻声说道:“本宫先睡会儿,结束了叫我一声啊……”
“皇上,听说城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像豆腐脑啊,茶叶蛋啦,还有很多好吃的……”
两天了,这两天我都呆在兰华寺,差点闷出病了。我可不想将这最后一天在浪费在抄佛经上,我得出去走走。我本来就是来养病的,若是再整出一身病来,可不得被萧苡笑死!所以从早上开始,我遍对着正在批改公文的楚脩一个劲地旁敲侧击。
楚脩没有理睬我,依旧埋头批改这公文。我继续说着:“皇上,你吃过酥油烧饼吗?我还没有吃过呢!听说可好吃了!咬一口下去,外酥里嫩的。若是能吃上一口,那该多好啊!您说是不是?”
“皇上!”见他不理我,我便恼了,一手挡在他的公文上。
楚脩顺势将我腰身一揽,把我抱在怀里,轻点我的朱唇说道:“看样子爱妃这次出宫不是来还愿的,而是想出去玩!”
一点也不介意他看穿我的心思,我向他眨了眨眼睛,“难道皇上不想跟臣妾一起出去走走吗?”
“想,不过不是现在,朕还有一些奏章还未批阅。你再等等,晚上我便带你出去!”
楚脩这么一说,我便放心了。我可不在乎早晚,只要能出去就行!
想着晚上就能出去玩,我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皇上,臣妾来为你磨墨!”
出寺的路上我刻意东张西望,却始终未见宇文虚的身影。料他也只是个讨生活的人,我便不再信他。
楚脩说是带我出去玩,其实也不过是带我去他指定的地方。可当我看到这个目的地时,整个人都局促了。
悦来楼?
昔日的莺歌燕舞,刺鼻的脂粉味,暗昧的话语悉数充斥着我的五官。那道久违了的榆木大门,依旧散发着锃亮的光泽,似乎下一秒,门里就会走出那浓妆艳抹的女人,拉扯着我的衣裳,责怪我的迟来。
这里是噩梦的开始,单是看着这扇大门,我心中的那道疤就像是被人揭开一样,一时之间,血流不止。
“皇……”楚脩睨了我一眼,我立马改了口,我差点忘了,我们是微服出巡,“公子,我……不适合来这种地方吧!”勾栏院,岂是女子可来的?我为自己的逃避找来一个很好的理由。
楚脩的脸上霎时绽开了笑容,像是在听一件多么可笑的事一般。
“不过是个酒楼而已,何以进不得?”
酒……酒楼?
我揉了揉双眼重新审视着。那些莺莺燕燕如同泡沫般在我的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那大门上两个倒挂的福字,一副“笑迎五湖四海逍遥客,喜接三教九流悠闲朋”的对联,以及屋檐上挂着的两面酒旗。再也清楚不过了,刚刚的那一切都是臆想,如今的悦来楼确实是一座正正经经的酒楼。
难道经过一年多的物换星移,悦来楼早已换了主?
从门内走出来的那个人一下子推翻了我的猜测,此人正式鸨娘柳瑟。
褪了周身的脂粉气,她以清汤挂面示人,一身上等的绸缎,也不乏玉佩等装饰物,手上还戴了个硕大的玉扳指。如今的她,俨然一副商人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的变化太大,柳瑟单是瞥了我一眼,便立刻殷情地招呼起了楚脩,压根儿就没认出我。她领着楚脩,一路上了二楼的小厅。
他们一路有说有笑的,将我晾在了一边。虽然被人无视心里不是个滋味,但我还是很庆幸她没认出我,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好。
听他们的对话,倒像是在做什么生意,柳瑟在那边说着悦来楼的收入和常来的客人,而楚脩则是指出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加以指导。临走前,柳瑟对着楚脩款款一笑,其中的意味我怎么都无法理解。
柳瑟端上佳肴,据说都是楚脩爱吃的,满满的一桌,什么鸭笋宝啊,切片水煮鱼啊,在宫中都没见。以前在公里,他都只吃一点,然后就看着我吃,许是饭菜不合口味吧。
“你对这里很熟?”我问道。
他眯起眼睛对我笑着,那模样好像在说“被你发现了”。
“是不是?”我可没心情和他打哑谜。
“你没发现吗?我是这儿的老板。”
“怪不得……”怪不得柳瑟要给你汇报情况。
“怪不得什么?”
我没回答,依旧抒发着心中的困惑,“你一个皇帝好端端地跑到城里开什么酒楼呀!钱还不够你花吗?”
“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和五一你一起来这里小住,过过二人世界呀……”
我做了个干呕的动作,看着他色迷迷地向我靠近,我站了起来。
“我吃饱了!”
他扑了个空,一脸的无奈,然后叫来了小厮,撤走了饭菜。
柳瑟又走了进来,说是要带我们去厢房。
对于悦来楼的二楼,我最为熟悉。这儿压根儿就没变多少,就是把以前姑娘们的屋子布置了一下,换了个牌子,成了客房。
我们走的是那条我曾经每日必走两趟的走廊。而今的我,顶着楚国贵妃的头衔走在这里,当年因母亲去世而拮据的困窘已不复存在,但是心境却比当年还要差。
我不制定眼前迈着笃定步子的楚脩在想些什么,他是否会像我一样回想起当年的事情,还是觉得那不过去他人生中的小插曲,过眼云烟罢了。
他应该是属于后者吧,不然他怎么还会有心情买下了这里。
而我,此刻确实百感交集。踏在这陈年的古木上,发出的咔嚓声就像是踩在我的心上一样,每一步都是懊悔,懊悔当年推错了房门。
就象现在的我们一样。
房门的缝隙越来越大,引入眼帘的,赫然是那张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床。霎时,那一晚楚脩身中****两颊绯红的模样,我被他压在身下辗转承欢的模样,都在我脑好重飞速回放着。那张白净的床单上,象征着处子纯洁的殷红的血,像一朵怒放的红梅,依旧触目惊心。
还记得我当时的淡然,一副置之不理的模样。可曾想,那一晚岂止是失去这么简单,它将我一次又一次地推入复仇的旋涡中,痛苦得不可自拔,这又其实造就?用毁灭更贴切吧!
楚脩不知何时已经沐浴完,只在腰间系了一条浴巾,面色酡红,发丝凌乱,展现出完美的肌理,全身上下无一丝赘肉,样子十分魅惑。
我听见他走了出来,便收回了思绪,平淡地转身看向他。
“我好了,你去好好洗洗,洗完了可以早些睡。”
“我……我还不困,你先睡吧,我出去走走。”
还没等楚脩回答,我便迅速合上了门。楚脩没有追出来,我靠在房门上,喘着胸口积蓄已久的那股闷气。
眼泪不自主地落了下来,是没有原因的,就是单纯地想哭,感觉自己总是活在痛苦之中,怎么走也走不出这座囹圄。
夜,悄悄滴拉上了幕布。
我垂着首,再次踏上了那条我早已走过无数遍的走廊。走廊里寂静无声,稀疏的星光透过窗纸撒在地上,反射着我斑驳的泪光。
像是可以安排的一样,今夜的二楼,只有我我们。
“鬼吉将军?”
夜幕下,一男子伫立在月光中,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那张不再用青铜面具遮盖的脸惊诧地回转,时间也在那一刻静止了。
那时一张怎样的脸,除了眼睛那一块还是正常的以外,整张脸被密密麻麻的纠结在一起的疤痕覆盖,坑坑洼洼的,像是被什么虫子噬咬了一般,根本就分不清五官。这就是他戴面具的原因吧,只为有一张如此可怖的脸。
我该回避的。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戴上了面具,朝我走来。
当他沉重地迈完最后一步,抵达我身前时,我感觉有一股寒气逼上心头。我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死亡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我闭上了双眼。
意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当我再次睁开眼时,就看见他正对着我浅浅地笑着,将手中的一块手绢递给了我,并用那掩藏在青铜面具后的浑厚嗓音对我说道:“擦擦吧!”
我接过手绢,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冷汗淋漓。为自己的诸多失态,我只能说:“抱歉。”
他的眸子暗淡了下去,“没事。”
一句“没事”真的能化解他心中的愁苦吗?除去这张可怖的脸,他的身后一定藏着许多痛苦的回忆,又有谁会愿意将自己锁在这冰冷的面具之中,与世隔绝。这句“没事”是因为他的心已成一潭死水,还是他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这都无疑是他心上的一把枷锁。
“从你的眼睛可以看得出你曾经一定是一个美男子。”这不是安慰的话,我是由衷的赞美——他的眸子炯炯有神,他的脸型更是完美得无可挑剔。
“谢谢。”他回答得很敷衍,定是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