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良国局势很是动荡。
先是尹家传出尹千死讯,后有尹万以极快地速度控制了尹家,尹千势力正式沦亡。
再者,南昭陵因平匈奴有功,提拔为摄政王爷,三日后便是良国祁国的赏花会。
还有一个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事情,这次赏花会,表面上是良祁两国建交,实际确是为祁国太子选妃。
良祁同为大国,让双方暂时保持和平的唯一办法,就是联姻。
关于这件事,摄政王爷倒是颇为担心。
京城,将军府。
柳如烟正式放出了她回到了京城的消息,并且居住在将军府。
皇上当然要派人来慰问一下,剩下的几日前跟丢了的大臣们又更纳闷不在将军府的这几日,柳如烟究竟去了哪,干了些什么。
不过寻常百姓只知道,柳将军今日回京城了。
一片叶子被风吹拂得飘飘摇摇,最终穿过窗户,落到将军府内房二楼的贵妃椅上。
柳如烟伸出素白纤细的手,微微仰身,把树叶握在了手中。
摊开葱玉般的五指,落叶的叶脉纹路清晰可见。
尤其从叶脉密集处,可见通透浓郁的深绿。。
“春天要来了。”柳如烟轻声叹息。
“是啊,一眨眼,都快三年了。”宋飞鸢的视线越向窗外,三年前的事仿佛历历在目,她却仍不愿回想。
只是握着剑的拳头,又攥紧了几分。
“将军,昭陵王爷求见。”
“请。”
雕花木门被猛然推开,可见来人的狂妄和气势。
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眼眸却仿佛立刻可以喷火,充斥着沸腾的野心。
宋飞鸢第一次见南昭陵,委实有点被吓到了。
因为看着这张脸,第一反应,就是残忍。
残忍,残忍得不顾一切,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牺牲掉一切。
不似有些城府似海的人,野心都掩埋在假笑的面具下,他的野心,是满溢的,是唯恐天下不见的,张狂的野心。
宋飞鸢被微微震慑住,有些压抑。因为很久以前她见这个男人,他还不是这样的。
这个全身穿着深蓝色的男人,束发高挺,脊背挺拔,见到柳如烟的时候,却猛然跪了下去。
半屈膝,低着头,是完完全全的臣服。
“参见柳将军。”深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秋日微醺的景色中。
宋飞鸢差点惊呼出声。
柳如烟却是微微一笑,“飞鸢不是我的贴身丫鬟,而是我的同僚,你大可不必行此大礼。”
“我南昭陵虽然学识浅薄,但是礼数还是要尽的。”
“那便尽吧。”柳如烟没有再次推脱,反而轻笑。
不知不觉眼神瞥向宋飞鸢,她一直看着南昭陵,眉宇间是惊讶。
不过除了惊讶,还有一丝别的东西。
“柳将军,在下今日来是来找将军商讨赏花会一事的。”
“但说无妨。”
“柳将军,这是绝佳的机会。”
“我知道,趁机成为祁太子身侧佳人,掌握祁国政局大事,辅佐祁太子登上皇位,就能控制祁国的力量。”
“将军说得没错,在下也正是此意,只是这样做委实委屈了将军,将军是御前军师,胸有大志,却要下嫁给祁国太子,被幽禁在后宫之中,我每每想起,就觉得甚是可惜。”南昭陵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
“下嫁?并不,这祁国太子才貌双全,若真的能在赏花会上取得他欢欣,是我捡到了宝贝才对。”
宋飞鸢静静地看着柳如烟,她的眼睛有那种女儿家的羞怯与急切地想嫁给祁太子的兴奋,但是她宋飞鸢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那些表层表情下暗藏的,是为了最终的目的牺牲掉一切也在所不惜。
和她是一样的。
三日后,赏花会。
粉墙黛瓦,亭台楼阁,一望无际。
湖水波光粼粼,四色鲤鱼在其中悠然自得,别有一番风味。
有的亭子被铃兰挂满,有的亭子藏匿在一片满天星当中,有说不出名字的花和叶,姹紫嫣红,目不暇接。
达官贵人们难得放下身段,放下防备,三两成群地赏花品茶,而身着华服流彩的各色美人游走于花叶之中,更是增添了一丝靓丽。
“真是好地方。”华乾携着叶盈的手,静静地逛着,两人均一身青色衣裳,半扎着头发,少了一丝平时的刻板严肃,多了一份随意的趣味。
“你是说那些美人吗?”叶盈睁着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华乾。
“我说的是花,”华乾轻笑,“美人都不及你美。”
少女的心得到了满足,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参见华世子。”
礼部尚书连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给华乾作了一辑。
华乾礼貌地回应,这才注意到连太身旁身着水红衣裳的美人。
殷桃小嘴,含情眉目,微微欠身,身姿婀娜。
举手投足间,都有浓浓的大家闺秀之气,一抬眉,眼底的温柔悉数可见。
“小女子见过先官郎。”
“这位是?”
“哦哦,这位是老臣的独女,连青釉。”
“连姑娘举止得体,果然是连大人教子有方。”
“不敢当不敢当,只是华世子,想必你也知道,祁良两国需要联姻,以保两国和平协作,而嫁为太子妃一事,虽表面风光,实际上却危机重重,必须一路披荆斩棘,方能在似海宫斗里杀出重围。老臣膝下无儿,后继无人,无人能够继承老臣的事业,为国家捐躯,但是老臣的女儿可以借着此机会报效国家。”
不过就是想让女儿嫁给祁太子,连带着自己飞黄腾达嘛,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华乾心里冷哼,嘴上却说,“连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我在陛下面前为您女儿美言几句?”
“华世子才智超群,老臣正是此意。”
“并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此事我属实束手无策,那祁国太子喜欢谁,我说多少句都没用,还是要看那祁太子看不看得上您的女儿了。”
“这……”
“连大人,若无他事,在下还是先去陪我夫人赏花了。”华乾看向叶盈,两人相视一笑。
连太还未反应过来,两人就已经越过他们离去了。
“岂有此理!”连太恨恨一咬牙,有些咳嗽,连青釉连忙扶住他,轻声安慰:“爹,华世子说得也没错,这件事还得靠我自己,他人是帮不上忙的。”
连太心疼地握住青釉的手,无奈叹了口气,“唉,也难怪你如此知书达理,心地善良了,如果祁太子瞧不上你,就是他没眼光。”
“皇上驾到!”一声尖利的太监叫喊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身着明黄色龙袍的良帝缓缓地从远处走来,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这样美的景色,谁看了心情都会很好吧。
一路走来,有大臣想要行跪礼,都被良帝扶了起来,说赏花会上,大家尽兴便可。
随后,大臣们随着皇上进了内殿,按照次序坐好,欣赏西域舞姬的舞蹈。
笙歌妙乐,舞姬穿着深蓝色的舞裙,身姿妖娆,随着四肢的舞动,身上的金饰品哗哗作响,似是在伴奏。
内侍呈上美酒,良帝一饮而尽,兴致似乎很高。
“青釉啊,等会你献舞的时候,一定要使出全力,抓住这好机会啊,让祁太子倾慕与你!”
“女儿当然知道。”青釉微微一笑,清纯得不可方物,四周有些公子灼热的目光投过来,她已经习惯,也毫不害羞。
“九黎公主到!”又是一声尖细的叫声,却在这奏乐声中变得微渺了起来,不知哪位乐师突然打起鼎钟,九黎就在这悠长的鼎钟声中,快步走进来。
一袭橙黄色拖地衣裙,裙摆上绣着粉色的牡丹,青丝束起,金色圆环步摇点缀其上,贵气得不可言说。
九黎的到来,吸引了全场的目光,毕竟是良国的公主,生得又有一种贵气的美,不由得让人频频侧目。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快平身,怎么到得这么晚,好看的节目都快结束了。”良帝嗔怪。
“诶,女儿家梳妆打扮,总是有点费事的嘛。”皇后宠溺地笑笑,“黎儿,快坐下。”
“谢过父皇母后。”九黎连忙坐下,四处张望,却未见到她想等的那个人。
“秋水,沈家的人没来吗?”九黎仍不死心,一边打量着一边偷偷问身侧的丫鬟。
“公主啊,你想见的人是沈家庄二公子吧,沈家并未在朝堂有官职,又如何参加这盛大的宴会呢?”
“说得也是。”九黎泄了气,便无心再看表演了,得亏自己梳妆打扮了半天,结果沈公子竟然没来,真是白费了她一番功夫。
身心乏累,九黎没坐多久,就以身体不适的烂俗借口先行告退了。
与此同时,湖心亭。
柳如烟反常地穿了一身素白衣裳,其上用藕色的线绣了朵朵栀子,虽不雍容华贵,却素雅得恰到好处。
“主子,祁太子往这边走来了,大约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宋飞鸢轻功落下,向柳如烟通报。
“可以,我们按照计划来。”
“是。”宋飞鸢点头领命,一眨眼立刻消失不见。
柳如烟静静地看着湖水里自己的倒影。
面容素淡,白衣,青丝低低地束起,看着倒是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只是那脸庞,仍是掩盖不住的艳丽的气韵。
她柳如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了。
脚步声渐近,没时间多想,她做出慵懒的样子,摇晃着手里的扇子。
等到良逸经过时,不起身,不抬眼,那些侍卫肯定会拔剑威胁,说“大胆的见到祁国太子竟不跪安!”
这时候,她才假装慌慌张张地起身走到祁太子面前,毕恭毕敬地请安。然后,祁太子会记住她,之后就是下一步的计划。
天衣无缝,她柳如烟的计划,鲜少失策。
只是不知怎的,就在良逸要走到亭子的时候,突然窜出一声微弱的猫叫。
是她背后传来的。
她慌忙转身看向湖中,果然,一只通体白色的小奶猫在水中浮浮沉沉,尽力挣扎着。
小猫幼弱,眼看要被湖水淹没,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缓慢。
她柳如烟怎么不知道天下白猫几乎都长一个样子,只是这只猫,真的像极了她儿时养的那只溺水死的白猫。
她小时候还没有如今这样的城府,只是在无数个日夜,都会想着,要是当时湖边有人该多好。
有人救一救她的猫该多好。
对于还不谙世事的儿童,失去心爱的宠物,大概是最痛苦的事了吧。
她不忍想象。
祁太子已经近在子眼前了,她不想打乱整个计划。
她手上鲜血淋漓,难道还会因没有出手救一只小猫而自责吗?
会。
她柳如烟会。就算世人皆觉得她不会,她也会因这件事辗转难眠。况且,祁太子并不如一只白猫重要。
她跳了下去。
祁国太子良逸只见前面亭中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忽然跳了下去。
难道是投河自尽,虽然与他无关,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
侍卫正要下水救人,却被良逸出手阻拦。
“她会水。”
侍卫循着良逸的视线望去,果然女子虽然在水中浮沉,可动作却毫不慌乱。
湿发遮住她的脸庞,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看见她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正不徐不疾地往岸边游。
等她游近了他们才发现,女子怀里抱着一只猫。
柳如烟体力有些不支,没想到春日的湖水仍旧这么冰冷刺骨,一抬头看见良逸一行人就在岸边站着,丝毫没有帮忙的一丝,又有些无奈,只好挣扎着爬上岸,本来在岸上看戏的几人自觉给她让了点位置。
调整了一下呼吸,看了看怀中的猫仍旧有呼吸,她心里全无遗憾,只有挽救生命的欣喜。
剥开额前凌乱的碎发,她看清眼前人。
漆黑的桃花眼,深不见底,又似星野。
薄情的嘴唇,一抹绯红,嘴角上扬,好像随时都面带微笑。
凌厉的颌骨,刀削斧刻般的脸庞。
俊俏迷人,邪魅深邃。
是祁太子无疑了。
“臣……见过……祁…祁太子。”即使尽力调整,她呼吸仍旧无法平缓。
她恭敬地一作辑,但因左手还抱着一只猫,姿势显得有些怪异。
今日还真是狼狈,她心中无奈笑笑,只能见机行事了。
“臣?”良逸一挑眉,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醉人的面容,眼底是看不清的神色,被水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还有沾湿的白色衣裳,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段。
“若是听臣不习惯,那在下也不拘礼数了,在下乃御前军师柳如烟,今日不巧。”
“四方通达风四爷,料事如神柳如烟。哈哈哈,你就是人称柳仙的柳如烟?”
“正……正是在下。”一阵春风吹过,她不觉温暖,反倒是被冷的打了个哆嗦。
良逸见状,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柳如烟身上。
她顿了顿,右手在背后悄无声息地比划,藏匿在屋檐上的宋飞鸢见状,一边惊讶怎么改了计划,一边听从指示,拿风管吹银针,正中柳如烟的要穴。
良逸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眼前的女子睫毛微颤,突然昏了过去。
即使昏迷,也是死死地把救上来的小奶猫护在怀里。
完全失去意识前,柳如烟快速地拔下脖子上宋飞鸢打过来的银针,扔到一旁的草丛里。
即使是做戏,她柳如烟,也不会留一丝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