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前行,车内楚翘、诺心和南宫如意三人沉默不语。
楚翘觉着南宫如意性子冷淡,少言寡语,应当不喜与人交谈,于是一路不语。
南宫如意一路想和自己嫂嫂搭话,奈何平日里少言寡语又少与女眷往来,一时间绞尽脑汁也找不出话题。
突然她想起楚翘刚才盯着她披风看了良久,心里大喜,可算找到话题了。
一片寂静中,南宫如意突然开口问道:“嫂嫂你喜欢我这披风吗?”
楚翘被问得一愣,却也似懂非懂地接道:“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如意的披风确实好看。”
南宫如意脸上露出这回答早在她意料之中的笑容,然后利落地脱下披风,塞在楚翘怀里,这一套动作做得是行云流水,潇洒飘逸。
楚翘傻了。
楚翘觉得这南宫如意美则美矣,这行为举止却实在是……令人费解?
楚翘尽量保持着温和的笑容问道:“如意,你这是作甚?”
南宫如意扬起一双丹凤眼,一本正经地说:“我喜欢嫂嫂,这披风你喜欢就送给你!”
诺心也看傻了,和楚翘二人面面相觑。
楚翘被她的一本正经逗乐了,抖了抖披风上的褶皱,哄着她重新披上,温柔地低头道:“我喜欢是喜欢,但我喜欢的是如意穿着这披风。这天寒地冻的,你又有旧疾,若是冻坏了可怎么好?仔细着身子快快穿上。”
南宫如意见楚翘不收,觉得自己送礼失败了,沉吟片刻,咬了咬薄唇,开始将自己手上翠绿的翡翠镯子往下薅。
楚翘见她没有在镯子与皮肤间垫上手帕,薅得又急又快,手腕都被勒出了红印却也没取下来,连忙蹲在她面前拦住了她作乱的手,心里更纳闷了,这南宫如意到底想干什么?
楚翘问道:“如意你这又是作甚?会疼的快松开!”
南宫如意却咬着下唇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知道送什么给嫂嫂做见面礼好了!这个镯子是上次陛下赏我的,虽然忘了是哪位大家所制,但肯定是个好东西,待我将它薅下来送给嫂嫂!嫂嫂莫急!”
楚翘不禁也弯起了嘴角,告诉她:“你可勿要作乱了,我什么都不缺,今天认识如意就足够开心了,你可不许再送我东西了。“
南宫如意皱眉道:“嫂嫂是我结识的第一位好友,若不送些什么,总觉得心里不舒坦。”
楚翘这才明白过来,南宫如意表面上长年不与人相交,冷若冰霜,高不可攀,可实际上却是个外冷内热的,又十足孩子心性,单纯又倔强。
楚翘见她一副不送东西不罢休的模样,便笑着对她说:“我最爱吃糖炒板栗了,前面路口那便是我最常去的一家,你若诚心想送我点东西,就送我最爱吃的板栗如何?”
南宫如意顿时开心起来,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笑颜展开,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如同单纯天真的孩童。
走到路口时,南宫如意一瘸一拐地要下车买糖炒板栗,楚翘唤诺心去买却被南宫如意坚决制止了,说若是连嫂嫂想吃的这么个小物件都买不来,那她也太没用了。
于是楚翘掺着一瘸一拐的南宫如意,后面跟着一脸无奈的诺心,三个人一步一步地挪去。
买到了糖炒板栗,南宫如意仿佛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眼角眉梢的寒冰都融化了不少,楚翘见美人开心,忍不住心中升起怜爱之情。
回到马车上,楚翘解开系在腰间的暗红色锦缎香囊,香囊内装有白檀香和一块保平安的如意祥云玉佩,楚翘取出香囊中的如意玉佩,放在南宫如意手中。
“如意配如意,你收着。”
南宫如意倒丝毫不扭捏作态,也不见外,倒是有些害羞却不掩喜色地向嫂嫂道谢,还打趣道:“我们煦宁王朝一向是男子向心仪的女子赠送腰间玉佩,如今我却收了嫂嫂的玉佩。”
这种不着边际的玩笑从美人口中说出来竟丝毫不显得荒唐,楚翘倒也肯跟她逗趣,笑道:“如意天人之姿,自是少不了男子想将玉佩赠予如意。我的玉佩给了如意也没关系,待我向你哥哥讨一个来。”
如意面上却突然出现一丝裂痕,收起了笑容,缓缓说道:“任多少人心悦于我,皆是无用,如意是要进宫侍奉皇上去的。”
楚翘一惊,先前从未听过有此传言,见如意面色平平,却也不敢追问,只是点点头不做声。
南宫如意恢复了冰冷的面容,声音里仿佛也带上了冷意:“开春后我将入宫,都说这宫里的女人难做,我倒要试上一试。”
楚翘本不是多事之人,自然知道自保为上,可想起刚才那个笑得天真的如意,忍不住多了句嘴:“既知道难做,何苦将自己置于险境?南宫家你这一脉并无男丁,也没有什么前程要谋,何苦冒险?”
南宫如意露出冷漠的一笑,问道:“嫂嫂想听我南宫家的故事吗?”
“我南宫家世代从医,救死扶伤,我父亲更是医术高明,从前乃是太医院之首,可为人清廉刚正,加上好善济施,家中并不富裕。我一降生便有高僧曾批过我的八字:凤仪之相,可我朝当时已有皇后,这话传到了皇上皇后耳中,皇上觉得不过胡言乱语罢了,可皇后却记在了心里。我六岁时的一个雪夜,风寒高烧不退,意识模糊,直说胡话,眼看着命悬一线,父亲全力施救之时,皇后以头痛的缘由请父亲进宫,父亲含泪进宫,母亲独自去请医者。但谁知我身边的婢女竟是皇后派来的,她将我领到冰天雪地之中便消失不见,我四处寻看,一时不察摔入雪坑,伤了脚冻了一夜才被人救上来,好歹捡回来一条性命却落下了寒疾。”
南宫如意的语气古井无波,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醒来时才知道,母亲当晚去寻医者的路上,在偏僻小路被人劫道,前胸中了一刀,又惊又惧晕在了雪中,消息传入皇宫,皇上为了洗脱皇后的罪行,亲派了三名御医轮番照应我与母亲,母亲当时是活过来了,但事后没到一个月便药石无医撒手人寰,父亲自责不已,恨自己没能保护妻女,也恨皇上包庇皇后,母亲去世当晚他便吊死在了屋内。我当时太小,还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在屋内坐了一整夜,直到别人发现。”
南宫如意定定地看着楚翘,楚翘在她坚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如意接着说:“皇后为了一句凤仪之相便迫害了我一家,我不搅了他们一家的太平,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爹娘?这些我从未与人说过。我知嫂嫂好意,只是莫要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