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醒来已是天光大亮,一缕缕香味不停钻进鼻里,她摸摸舒展四肢的小雪狮,看到桌上赫然摆着一大碗鸡,她也不客气,漱了口,和小雪狮分食了。
已是第三日,援军如若能达,则还有希望,否则结局难料。
她想了想,抓紧时间用农户家中的物件特制了一把长弓,背在身上,抱起雪狮,朝城门口飞奔而去。
城外,连夜运到的投石车已准备就绪,山贼们耗了两日,加上天气寒冷,已是不耐,都憋着股气想要速战速决。
“不能再拖了,宋诤和齐二虎是死是活,攻进城去。”黑裘男子指挥道,山贼头目却好整以暇,懒懒道:“这不安排好了吗,急什么!”
城内众人已然发现到山贼们的攻城利器,无不很紧张,加之援军迟迟不到,士气有些低落。
“大家再坚持会,援军马上就到,”宋诤坚毅沉着的喊道,心中也憋了口气,如今拾得手下和自己手下把齐二虎带出,送上京也算不辱使命,就此决一死战,绝不会退缩。
这时,羲和步上城墙,看到横斜着的山贼内应尸首,眼睛也不眨一下,一根接着一根拔出他们身上插着的羽箭。
“轰隆,”“轰隆”投石机连连发射,飞来的石头砸落坚冰,砸的城墙扑簌簌掉下尘土,一些石块更是飞上城头,瞬间哀嚎一片,大家急忙闪躲,还是有不少人被砸伤,顿时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宋诤和羲和俱都背坐靠着墙,躲避飞石,待一波过去,山贼们忙着填石,宋诤忙指挥把受伤的人扶走,而羲和则搭弓挽箭,箭无虚发,直中后方负责填石的山贼,打乱了进攻节奏,为宋诤赢得了不少救人的时间。
黑裘男子极目远眺多时,终忍不住赞叹道:“想不到城内居然有人箭术如此高超,可以的话,生擒活捉他,我想看看云国几时出了这种人物。”
“喏!”
看目下形势,城内撑不了多久,黑裘男子很是满意,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想着过会就能进城吃个饭睡个觉了。
羲和自然不知山贼对她感兴趣,依旧冷静的搭弓射箭,很快,腰间的箭只剩下没几枝了。
而山贼们已经开始使用云梯攻城了,宋诤一边身先士卒,矫健的把顺着云梯爬上的山贼砍翻,一边指挥他人,就地取材,拿石块往下砸。
一时间,双方竟然僵持不下。
“饭桶,人全给我上去!”山贼头目扇了军师打扮山贼一耳光,还踹了他一脚:“你也给我去。”
黑裘男子见状摇摇头,这人当了几年山贼,行事做派真的越来越像个真山贼了,回去定要知会上峰,得有所节制,否则只会坏事。
新一轮激战,山贼们越发疯狂,宋诤手上中了一剑,跛脚手下被石头砸中脑袋,已经是奄奄一息,城墙上没几个防守的,不断有山贼从云梯爬上,眼看着这座城马上要被攻破。
绝望之际,忽听宋诤一手下激动大喊道:“援军到了,援军到了!”
驻守北面的拾得蒙着脸打开城门,与霍都带了几人,杀出城,与援军汇合,一时间,山贼四下逃窜,很快便解了北面困境。
听到援军到达的消息,宋诤与羲和越战越勇,奈何涌上来的山贼越来越多,羲和掩护宋诤几人退到城下,正遇上蒙面的拾得回转寻找羲和,他一把拽住宋诤的领子。急问道:“羲和在哪?”
宋诤满脸是血,怔愣片刻,四下张望道:“她没下城楼吗?刚刚我们还在一起。”
“该死!我不是叫你看顾好她的吗?”拾得一把推开他,三步并作一步,冲上城楼,霍都砍倒一个山贼,忙跟了上去。
羲和一个漂亮旋身,躲过砍来的一刀,迅即跳上城楼,摇摇欲坠,拾得看到这一幕,肝胆欲碎,大喊:“羲和~”
仿若未闻,羲和把小雪狮掏出一抛,一跃而下。
风声啸啸,小雪狮子不断变大,落地后,稳稳接住了向下坠落的她。
“羲和!”拾得双目眦裂,扑过去望下去,愕然发现一头白色狮子正驮载着她,威风抖擞发出怒吼,如闪电般,向山贼后方冲去。
“主上。”霍都和手下围护着他,拼命御敌:“快走!”
羲和风驰电掣,发丝飞扬,灵巧避开流矢乱箭,双眼搜索并紧紧锁住被众多山贼掩护着的山贼头目,拉弓上弦,一气呵成,“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惊心动魄的神来一箭。
“扑通”山贼头目仰天倒地,脑袋穿孔,汩汩流血,已一命呜呼。
黑裘男子离得不远,看的一清二楚,他惊惧莫名,既惊这雪狮和女子从天而降,又惧她有这般胆量、眼力和箭术,甚至连她是怎么出手的自己都未瞧清,死里逃生的后怕之感油然而生。
羲和伏下身,堪堪避开山贼们不敢靠近雪狮掷来的短刃,而雪狮速度极快,与羲和心意相通,忽左忽右,一眨眼便从山贼包围中踩出一条血路,奔驰而去。
拾得远望着,直至她们消失在尽头,揪着的心慢慢回到胸腔,长长吐出口气,仿佛过了一生那么漫长。
城下山贼们被援军和头目之死冲击的四散而逃,宋诤一鼓作气,带着援军活捉了百名山贼,剿灭数百人。
这一役,正是后世传颂的“蒲牢关之战”,宋诤率百余名农夫农妇抵挡住千名山贼,凭借此战一跃成为云国人心中的战神。
雪狮载着羲和一气跑出数里方停,收住脚步吭哧吭哧刨地嘶吼,羲和抚摸着它的脑袋安抚了好一会,一回头赫然发现刚刚来的路竟然消失了,不觉愣了下。
“好不容易杀出来,你莫不是还想回去?”有些熟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慵懒。
羲和扭头,看着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白衣男子,颇觉眼熟,猛然想起曾在小城内一起被抢过亲,虽然她现下神力尽失,但男子身上不同于人的气息她还是有所感应,加之眼前的诡异与之前的异样,她很快便联系在了一起。
“这路突然消失是你的手笔吧?”
白羽一点不惊讶,微笑着颔首。
羲和又问道:“那之前城里突然下雪也是你所为吧?”问话间,她屈膝抱起恢复原状的小雪狮,也不看他,已是笃定般。
白羽越发觉得她有趣,忍不住笑开了来,道:“还有什么?”
羲和抱着小雪狮站定在他跟前,微微仰头与他对视,白皙秀美的容颜上沾染了点点干涸的殷红,带着诡异的艳丽,淡定漠然道:“那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
白羽笑容依旧,不置可否,深眸紧锁着她,半晌,从怀里掏出一枝断箭,道:“喏,物归原主。”
断箭在他手掌托举下,骤然亮起一点淡淡的红芒,且如得了生气般,但片刻就恢复如初,就像是寻常断箭。
羲和了悟,也不接箭,道:“原来如此。”
自己多年掩藏着那一丝半点四哥给的神力,宁夏大战她几乎都用在了这枝箭上,也因此让他窥见了天机,合该是天意吧,羲和因此很快就释怀了。
“我现下就是个普通人,你也该看出来了。所以,无论你有什么所图,我肯定给不了你。”羲和淡淡道。
白羽收起笑容,道:“虽然我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我是很感兴趣,不过我想我问了,你肯定不会说,那就算了,至于我所图的,”他绕着羲和走了一圈,道:“你这人从上到下我都很中意,就足够了。”
羲和摇摇头,不欲多言,心里还惦记着拾得安危,便打算走人。
“去哪?”白羽抬手一点,羲和立刻失去了意识,身体一软被他顺势抱在了怀中。
小雪狮见状,跳起直扑向他的面门,却被他轻轻一挥,挥落在地,并被势压得动弹不得,然后顺势一卷落进他的袖袋中:“都好好安静的休息会。”
数百里外的云国都城上郡,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雨,倾盆大雨连下了三天三夜,暴涨的护城河水都已快把城桥给淹没了。
城中各条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偶尔有开着门的也是在探脑袋看看这雨会何时停歇。
“这鬼天气。”一紫色宫装打扮的少女刚收了伞,两名着普通装束的丫鬟立刻上前,一个拿了帕子为其擦拭湿漉漉的脸颊和鬓角,另一个取走了伞,躬身为其推开了门。
内里开阔,因一角引入汤泉,汩汩腾绕着白烟,不觉阴冷,垂缦收卷处,鹤嘴鎏金铜灯通明彻亮。
“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她嘟着嘴,嘟囔着坐到长案前,案后一束发女子正在一手翻看帐本,一手拨弄算盘。
见束发女子半天没接话,她只得伸手过去夺了帐本喊道:“秦姐姐!”
秦英然,这位年仅二十有二,但生意已做到遍布四国的云国大商,这才抬眸,笑睨着她道:“紫陌,外头下着大雨你怎就跑来了?”
“今天不用伴学。”紫陌满意的双手奉还帐本,道:“一听说你回来了,我就赶来了。”
“今天不是初一也非十五,”秦英然接过,这时侍女已在靠近汤泉处摆好了瓜果糕点,来请她们,于是两人几乎同时起身。
紫陌亲昵自然的挽过她的手臂道:“你不知道,这两日宫里出了点事,二王子被大王申斥了一番,云齐公主跟着心情也不好,宫学也停了,我和宋姐姐自然就不用伴学了。”
“原来如此,我好些时日不在,上郡看来发生了不少事啊。”秦英然叹道。
“可不是,”紫陌嘟嘟嘴,但很快又开心起来:“你回来就好,对了,宋姐姐家的小哥哥也快回来了。”
“宋家的,宋诤?”秦英然剥开个葡萄正要放进嘴里,闻言停下动作,道:“他不是戍守边境吗?”
“我听宋姐姐说,她小哥哥这次抓到了山贼头目,正押解往京里里赶呢,她还说,王上有意将云齐公主指给她家小哥哥,这事宫里都传出风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此云齐心情越发不好,你也知道的,云齐一心想嫁的是玄王。”
秦英然听的出神,猛想起什么,朝侍女一抬手,侍女立刻捧来一个小盒子,她置中打开,但见一枚粉晶玉石静静躺在玉色缎面上,流溢出不一般的迷人光泽,夺人心魄。饶是见惯了各种金银珠宝的紫陌也忍不住发出“呀”的一声惊呼。
秦英然取出玉石将其套上她胸前佩戴的璎珞,满意笑道:“这是我去东山巡铺的路上无意发现的,当时就觉得不是凡品,配你是最好的。”
紫陌摩挲着玉石,爱不释手,很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姐姐每次都念着我,可我也没给姐姐带什么来。”
秦英然洒脱笑道:“你能来看我,不像京里其他大家闺秀嫌弃我一身铜臭,可不比什么都珍贵。”
紫陌一听,立刻正色道:“呸,什么一身铜臭,那些自诩清高的,哪个不是靠了家里得了庇佑,哪像姐姐自己挣出一番天地。”
秦英然扑哧一笑,把剥好的葡萄往她嘴里一塞,嗔道:“葡萄虽甜,却也比不上你的小嘴甜。”
“那是,”紫陌咽下,拍拍胸脯道:“婆婆也这么说呢。”
她是长公主之女,口中的婆婆自然是指宫中那位老太后,秦英然心中了然,不以为意,故作漫不经心的继续问道:“京里还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小半日后,雨渐止,秦英然差人送了紫陌回镇西侯府。
独立在楼台高处,她目送车架离去,若有所思,一玄衣男子忽现,躬身送上一封密函,她拆阅细看了一会,扬起黛眉:“我王要来?”
“是。”送信人点头:“会随宋诤一同来上郡。”
“太危险了。”她很不赞同:“现下上郡暗潮涌动,你争我斗。若要找出孟将军下落,我等即可,我王不必以身犯险。”
“霍大人已然劝过,但王上心意已定。霍大人只能请秦大人鼎力相助,务必护佑我王安全。”
“好。”秦英然随手捻碎密信,吩咐送信人道:“除我等外,在云国越少人知王上身份越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玄衣人点点头,闪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