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宋诤收到据称是老家来人送来的一筐柿子,对外称身体抱恙在家养病,悄悄来到事先与牧元昊约好的地点。
临江小船船舱只容得下两人对坐,牧元昊早已暖好酒,热了小菜,宋诤挟了身寒气一进来,顿时有些恍惚。
霍都旋即放下厚实的帘子,将风雪挡在了外头,自己带了人警戒四周。
“坐。”牧元昊很随意的给他斟满了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上次我饮酒好像还是在好多年前。”
宋诤对玄王的自律甚严早有所闻,不近女色不好美酒,多年来励精图治,把玄国从一个濒临被蚕食被瓜分的小国,通过南征北战、休养生息,变成了疆域辽阔、强大富饶的国家。
这样一想,他看向牧元昊的目光带了些戒备。
似乎猜到他的顾虑和戒备,牧元昊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听闻你昨夜经历很是精彩,因为这件事,对方还折损了一个御林军统领。”
宋诤不由自主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一拳重重砸在了小桌上,竟让小船都晃了晃。
下一刻,霍都已带着杀气,掀起帘子,却被牧元昊一个手势示意,又退了出去。
“昨晚动手的应该不是二王子那边的,”宋诤定定看着牧元昊道:“我让你运来的东西都藏好了吗?”
“除了我和霍都,天下没有第三人知道东西藏哪了。”牧元昊傲然道,眉宇间流露出俾倪天下的霸气,让宋诤安心了许多,不知道为何,尽管他是玄王,是云国最可怕的对手,但潜意识里他是一诺千金、值得托付之人,或许是蒲牢关一战,他大可全身而退,但却依然助他退敌,一同经历了生死,让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为什么,云国自古富庶,占尽天时地利,但云王昏聩无能,王子们争权夺势,刮尽民脂民膏不说,居然还让兵士假扮山贼,掠夺百姓,宋诤努力平息心中的愤怒,道:“多谢。”
“不必谢,做这些我也不是无所求的。”牧元昊又提壶给他和自己斟了杯酒,他的直言并未让宋诤感到反感,反倒是更安心了。
两人对酌了几杯,宋诤道:“虽然二王子那边还没有其他动作,但我还需要搜集更多他的罪证,我不方便出手,现在盯着我和我父亲的人太多了。”
牧元昊了然接道:“可以,你不方便的事我会安排妥当。”顿了一顿,他又道:“你还得小心女人。”
“噗”宋诤一口酒喷了出来,愕然道:“我清清白白的,没什么女人。”
“你有没有女人我不知道,但是你们大王想给你的可不是普通女人,你自己当心点,有些女人疯起来可比很多人都危险。”牧元昊勾起嘴角,接着道:“我要找的人找到了。”
宋诤本还在思考他前面的话,蓦然醒悟过来道:“在哪?”
“镇西侯府的水牢。”
“啊,”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祁承运的影子,惊讶道:“怎么会在那里?”
据他所知,镇西侯和长公主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从不过问政事,除了游山玩水,就是宴客待友,不像是会掺杂进争斗之人,但是他们的儿子祁承运,说起来,他确实是昨晚最直接的受益人。
“待我把人救出来,很多谜题自然就迎刃而解了。”牧元昊眸光顿时变得锋利,神情却依然平静,道。
宋诤点点头,道:“但要从镇西候府中救人怕也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非常不容易,秦英然几番拟定的救人计划就有几次被推翻,不是这里有纰漏就是那里有破绽,她在一石居中装饰精美的厢房内,来回踱步。
是了,差了一个内应,秦英然本想自己出马,凭着和紫陌的关系,找个名头住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水牢位置在祁承运居所边上,由他看管,而经过上次接触,这人绝非好相与的,且似乎故意让她进水牢,肯定会有所防备。
她把桌上搜集的镇西候府的情报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待看到侯府远亲一页时,突然灵光乍现,镇西侯居然有个表亲是彭城伯,彭城地处偏远,两家多年未走动,彭城伯恰好又生了个女儿。
女儿,女儿,不错,但问题是上哪找个这样的内应放进去,手下妙龄女子不少,聪慧机敏的也很多,但要年龄相仿,出身富贵,气质大方,言谈举止不能有破绽,聪慧过人经得起盘问对答,难,还是难。
她甚感头疼,揉揉太阳穴,决定出去走走,刚沿着回廊走到外厅,就见店内小厮领着个大夫,急急忙忙要上楼,遂叫住问道:“怎么回事?”
小厮忙答道:“二楼上房客人突然染病,已经换了好几位大夫,可就是没起色,这不,小的把东安门的陈神医请了来。”
“去吧。”秦英然挥挥手,小厮赶紧领了大夫上去,这时,二楼正中的门吱嘎一声打开了,有个耳熟的声音响起:“小二哥,大夫来了吗?”
秦英然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当日街头遇到的姑娘正欠着身往楼下张望。
有些人只要见过一面,便再也忘不掉,秦英然一时竟看的呆住了,万万想不到适才还头疼找不到的人选竟然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羲和不知道为何本好端端的白羽突然陷入沉睡中,无论她怎么呼唤,怎么拍打就是不醒,请了好几位大夫把脉问诊,每个都说他脉象平和,气息畅通,毫无内伤和外伤,但就是搞不清问题症结。
会否是他之前把灵力尽数给了自己,造成现在的结果,她暗自揣测。
“姑娘,老朽已经尽力了,施以金针仍不见效,这位公子想必应无大碍,或许睡上三两日就会自行醒转。”饶是神医也不得不拱手请辞,羲和也不为难他,给了诊金,还给了小厮跑腿钱,送了出去。
望着白羽俊美沉静的面容,羲和无奈的自言自语道:“你是在闹别扭啊,还是在戏弄我,罢了,你想睡多久都行,我等你醒。”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羲和一开门,讶异的发现来人一身华服,端庄高雅,正是那日车上的美貌女子。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秦英然笑盈盈的说道,细细端看她却发现毫无悲苦焦急神色,微微讶异之余,在她相迎下踏进屋子道:“我听小厮说你遇到了困难。”
羲和这才想起那日正是她推荐来的一石居,当下猜到她必是这里的主人,颔首道:“多谢你家小二跑前跑后,家兄并无大碍。”
“哦?”秦英然黛眉轻挑,回道:“姑娘是我们的客人,如有需求,一石居自当竭力照应。”
她说完上前看了看白羽,见他闭眼沉睡不醒,身边还有一团东西拱在被子里,正欲看个仔细,就被羲和打断道:“家兄这般,我们应会多住几日,但,我随身带的银两不多。”
“无妨无妨。”秦英然马上转身摆手道:“出门在外总有不便,姑娘尽管住着,如果还有其他需要,尽管与我说。”
“多谢。”羲和客气的谢过,随后送她出去,秦英然刚跨出只脚,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回来,问道:“我叫英然,敢问姑娘芳名。”
羲和笑答道:“我叫阿禾。”
往后数日,秦英然不是带了大夫探视,就是派人送来燕窝灵芝,上下照应的很是周全。
羲和数番推辞,都没法阻拦,索性就随他们了,无人时,她会调皮的点点白羽的鼻子道:“天下没有白得的东西,你猜他们那么殷勤,是为了什么,唔,许是看上你了,你再不起来,我只好把你抵给他们了。”
又过了两日,秦英然在临水阁设宴,招待羲和一人。
菜肴很是丰盛,都是云国特有的美食,两人并不多语,待羲和默默动了两筷子菜,秦英然方问道:“阿禾姑娘是哪里人?”
“宁国白芗。”羲和坦然回道。
“是吗,我曾去过白芗,那里是宁国都城,但是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商户都是诚实行商,宁国虽是小国,但政治清明,祥和安泰,朝野上下颇有傲骨和血性,”她诚心实意的说道,发自肺腑之言让羲和顿生好感。
羲和举杯敬道:“多日承蒙关照,阿禾在此谢过,如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还请直言。”说完,一饮而尽。
秦英然没想到她这般爽快,心知她早已洞悉自己意图,索性也不兜圈子,正色道:“我确有件烦心事,非阿禾姑娘帮助方可,但,此事还是有些危险,故而难以出口。”
“请说来听听。”羲和微笑道。心想有所求即好,不然白吃白用人家的东西,既不安又难受。
秦英然道:“是这样,我家兄被歹人所害,现下被关在镇西侯府的水牢中,我多方周旋,都无法让他开释,唯有铤而走险,欲请人进府做内应,里应外合,将家兄救出来。”
羲和一直紧盯着她的神色变化,评判着她话里的虚实,半晌,问道:“为何选我?”
“阿禾姑娘处变不惊,行事稳重,机敏过人”秦英然一字一顿答道:“最关键的是姑娘重情重义。”
“唔,”羲和摇摇头道:“我这人好像听不得好话,再者,也不喜欢欠人人情。好吧,你这活我接了,但有两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