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巴车行驶在高原城公路上,隐隐的青山飞速地向客车反光镜后面退去。很让乘客思想里能够联想到,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景象,还好,高原山区的风景漂亮,能够悦目……大家不怕看到风景依然美丽而时间流逝了给人带来悲伤和回忆。
乘客中间,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身着黑色的连衣裙,不段地用手去拭眼角的泪水,坐在女人边上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奶奶看见年轻的女人这样伤心,可伶地问,年轻人,你家住在哪里,是不是遇到什么灾难了,哭得这样伤心。简直哭像了《红楼梦》里描写的林黛玉那样的泪人儿了……哈哈……嘻嘻。
女人低声地回答说,自家是石溪镇上的人家,孩子在车站里走丢掉了,找不到了。
老奶奶听了,担心地问,孩子多大的年龄,男孩还是女孩。
小男孩的妈妈回答说,才八岁多,是个男孩。
老奶奶安慰地说,不要太担心过度了,伤了身体不好,也许他认得回家的路。
听了老奶奶的话,神情平静了很多,显出一脸怀疑的表情,然后说,他才八岁多,怎么回得来啊,然后眼泪又不住的往上涌。
老奶奶安慰说,不要哭,没有事情,你的孩子一定能够找回来。
女人说,真希望车早点到海子村,然后叫上孩子的爸爸一起去寻找。
不远处,隔着车窗可以看见一个叫海子村的指示牌,指示牌的字迹很规整,县道修过的时候,特意刻的里程碑。
中巴车的速度放慢下来,司机转过身来对乘客们说,海子村到了,海子村的乘客们请在这里下车了。
女人轻轻推了推边上的老奶奶说,我家在海子村,我要在这里下车了,走向中巴车车门边,司机按了按开门扭,给她打开门,女人走下车去,中巴车关上门,继续往前面的村庄开去。
站在公路上,想到自己的孩子丢了,女人心情沉重,暗暗地想,我的孩子,你今晚在哪里。
女人叫马翠翠,扎嘎村马老汉家姑娘,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高原中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在海子村小学教书。
二十二岁嫁给了海子村钟家娃儿,钟家娃儿那时候那点像个人样,毛利毛躁,黑头粗脑的一个。
俩口子生了小孩后,仍不老实,只要有同学来信来电话邀请去参加同学会,总是来者不拒,无论再远都要赴约。
这不前几天女人马翠翠的同学来电话说去高原师范聚聚,不知道有没有男士参与就去了。
当时钟家娃儿正在给学生批改作业本,电话嘟嘟的响了,钟家娃儿接过电话问你是哪个,有什么事情。
电话是一个女士打来的,问钟家娃儿马老师在没有,高原中等师范一年一度的同学会要到了,今年要不要参加。
钟家娃儿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稍等片刻,马老师正在场坝里拨红豆,帮你去喊她来接电话。钟家娃儿把电话斜放在桌上,没有挂,去喊婆娘接电话。
当时马翠翠正在场坝里拨红豆晒。
乡村教师都是这样,除了要教书上班外,周末回到家里务农。
钟家娃儿来到场坝里对马翠翠说,你们同学打电话来让你去参加同学会,电话还没有挂,你去接一接。
马翠翠放下簸箕,来到屋里接电话。
事情还和去年一样,毕业生毕业,她们同一批次的毕业生要赶去校礼堂参加同学会。参加同学会的目的有几个,一是互相交流教学经验,二是解决同学的终身大事问题,那些没有结婚或者因为长得不好看,个头矮被婚姻玩弄的人,可以和当年的同学再乌合乌合,看能不能有个结果。同学会年年都非常令人瞩目,期待。
钟家娃儿每年都有阻拦马翠翠去参加同学会,并不是因为嫌弃马翠翠,想让马家姑娘另寻知音,而是希望她能够和教学经验高的老教师多多交流。
钟家娃儿总是千叮万嘱,她已经成家立业了,要想着家里的丈夫和孩子。顾名思义就是不准搞外遇。
马翠翠非常老实,每年不辞辛苦的去赴会,然后安安份份的回来。
自从生了娃儿后,有了绊脚石,每年都带着小孩去赴会。
今年的同学会更加别开生面,人数之多,前所未有。老师们吃饭庆祝的时候,马翠翠把小孩给弄丢了。
小孩哪里去了,马翠翠找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天,留在高原城不是办法,打电话回来,钟家娃儿让她先回家去再另寻它法。
马翠翠和钟家娃儿生的小孩名字叫做钟小黑。
钟小黑是怎么走丢掉的呢。
事情是这样子的,大人们搞同学会的时候,小黑自己跑到外面去采路边的野花,高原师范学校边多的是野花,采了半天没有人来喊他回去,自己走回来,校门口遇到一个出来买矿泉水的女老师,小黑往里面走,老师们聚会不想有小孩打扰,女老师问他小孩你进去干什么,里面不准人进去。小黑说进去找他妈妈。
女老师说里面没有你要找的妈妈,你妈妈可能回家去了。
小黑进去找了会儿,人群中没有找到他妈妈,有人心好,把小黑送到了客车站,让小黑自己坐车回家。
小黑想妈妈怎么先坐车走了呢。
左顾右看地在乘客中寻找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找到,蹲在地上低声地哭泣起来,从边上路过的人都没有理睬他,只有一个脚穿布鞋,手拄拐杖,矮而胖的老爷爷从边上过时,露出了可伶的意思。躬下身体对小男孩说,小娃娃,你哭啥子,快站起来,别挡住坐车人的路,怕人家踩到你,说完,伸手去扶小黑站起来。
小黑悲伤的对老爷爷说,自己找不到妈妈了。
老爷爷说,你哭没有用啊,我不知道你妈妈在哪里,你先到座位上去坐着,慢慢等,没准她呆会儿回来了。
小黑听从老爷爷的话,站起来,走到座位上郁郁寡欢地等妈妈来接他。
客车站里响起播音,客车就要开走了,还没有上车的乘客请上车。老爷爷来不及顾小黑慌忙地上车去了。
小黑座位上坐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妈妈来接她,走出站外来。
高原城并不大,虽然客车站的客车开往许多省份,南上北下都有,步行两个小时可以把小城走完。高原城里店铺林立,房屋规整,行人往来,车辆穿梭。
客车站,属于开放的自由场所,摆放摊点并不收地摊税,挤满了烧洋芋的,烤羊肉的,炸香肠的各种小摊摊,专门给饿着肚子来坐车的乘客提供食物。
客车站里的小摊与小摊之间的生意竞争激烈。部份设备陈旧的摊点被挤到墙角边上去。
小黑摊点前面站了一会儿,没有人理他,用手指了指眼泪,走到生意比较淡的围墙边一个摊点边去。直愣愣的看火笼边坐着吹打洋芋的妇女,妇女有五十多岁的样子,误认为小男孩来买洋芋,问,小娃娃,你要买洋芋,选个好的给你,要吗。
小黑说,不要洋芋,要找我的妈妈去。
卖洋芋的婆娘说,那你到其它地方找去,这里没有你的妈妈。
小黑继续站在哪里,一动不动,烧洋芋卖的婆娘看了有些不高兴,继而又转变了脸色,对小男孩说,给你一个洋芋,你拿着赶快找你的妈妈去,可以吗。
小黑说可以。烧洋芋卖的婆娘,从火圈上拿起一个不大不小的洋芋递给小黑,小黑接过洋芋,拿着走开了。
有人说了一句,老乞丐又来讨钱了,小黑仰头去看,没有看到谁在说话,只见一个身着破烂的老头,手里端着一个破碗,步履蹒跚走过来,眼里的眼屎糊了一层又一层。
乞丐把碗申到过往的行人前面去,用乞求的形态,向一个个行人行乞。好心的人,随手扔给乞丐一些块票。
乞丐在行人中走了一圈,没有乞讨到多少钱,坐在客车站的石阶上休息,破碗摆在前面。
不久,客车站另一面跑来一个小乞丐,尾随到老乞丐边上去,叫嚷着,爷爷,爷爷,你把碗给我,我要像你一样去乞讨去。
老乞丐说,你还小,人家不会给你钱的,像你这样小的娃娃,只能去讨吃的东西。
小黑无意间记下了老乞丐的话,原来像我们这样小的人难讨到钱,只能去讨吃的东西。
将近午后,小男孩变得非常的饿,想起老乞丐的话来了,只能去讨吃的。走到一家馆子边去,打算给店家要点吃的东西。
年轻的女服务员从里面端水出来倒,小黑见了,对他说,大姐姐,你能不能送我点吃的东西。
女孩想了一下,说我也没有吃的东西唉。撵小男孩离开,说你去其它地方要去。
第一次碰了壁,小男孩没有打算去学第二次乞讨。
眨眼天已经黑下来。小男孩无处可去,走回客车站来。
这边摆小摊的正在收摊。
小黑左顾右看了一会儿,走到烧洋芋卖的婆娘边上去。
烧洋芋卖的婆娘正要收摊。
看见小黑,焦急地问,小娃娃,你找着你妈妈没有,天都黑了。
小黑说,没有。
正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烧洋芋的婆娘问,你家住在哪里,找人送你回去。
小黑说,我家在高原城的海子村。
海子村,婆娘愣了一下,海子村是多年前自己家居住的地方,学做生意时,挑东西东一家西一家去卖。但是它不敢肯定,又问了一遍,哪个海子村。
小黑说,高原城的海子村。
这才肯定小男孩所说的海子村是自己的家乡。
烧洋芋卖的婆娘说,海子村离这里非常远,天都黑了,没有车去了,你今晚去我家休息,明天我找人带你回去,可以吗。
小黑想起她给过自己一个洋芋,对自己非常好,答应了。
烧洋芋卖的婆娘收好小摊,对小黑说,我家在不远处的巷落里,我带你回去休息。
小黑说要得,婆娘带着小黑回家去了。
烧洋芋卖的婆娘姓什么没有人知道,他的丈夫姓黄,叫黄万贯,是个酒鬼,摊摊。大家叫她黄大妈,从海子村来做生意的小户人家。
租赁的是两间黑黝黝的旧瓦房,瓦房的一间用来堆洋芋,家私之类,另一间是他们夫妻的卧室。
黄大妈收摊回来,她的男人黄万贯已经老早等候在门外,见了,对婆娘说,本来要去帮你收摊,家里的事情多没有去。
黄大妈说,没有事,这点活儿能够做。
女人后面带了一个小男孩来,感到很吃惊,谁家的娃儿,你带来干什么,不怕人家去告你拐卖儿童。
女人说,车站边捡到的。听说是海子村,本来不想带来,乡里乡亲,怕是亲戚家娃儿,丢了过意不去,小家伙胆子大,非要跟我来,把他带来了。
黄万贯说,让他住一晚,明天赶快把他送回去,怕人家大人找不到,怪我们。
女人说可以,一边卸车上的东西,一边让男人端进屋里去。
进屋里来,里面干干净净,墙上还贴了一层报纸。
收完东西后,夫妻两人开始做晚饭吃。两菜一汤,炒莴笋,炒鱿鱼,还有鸡蛋海带汤。
菜炒好后,三人坐在一块吃。
小黑早已经忘掉了这里不是自己家。
黄大妈说,要是个没有爹妈的孩子,收来做儿子,该多好。
黄万贯说自己娃儿还在读高中负担不起,不做它想。
小黑听了说,我有家的,自己家在高原城的海子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比他小一岁。
吃完饭,黄大妈说,我开电视机给你看。小黑说可以。
晚上十一点了,夜已经很深了,烧洋芋卖的婆娘让小黑在沙发上睡觉。
沙发宽,足够两个小孩并排着睡。
累了一天,找了一天妈妈,小黑疲倦极了,一觉熟睡了。
第一觉睡醒的时候,凌晨两点左右。感到四周漆黑黑的一片,心里突然升起一种陌生感。不由得想,是不是妈妈不要我了,才把我留在这里。
泪眼朦胧中,想起一桩关于妈妈的事情来。
那是一个傍晚,高原城的太阳快要落坡了。迷离的色彩照耀得小黑家老瓦房外的场坝里一片彤红。
小黑和他的弟弟蹲在场坝里办家家。
他们的妈妈在屋里气急的喊,俩弟兄快进屋里来,我有事情问你们。
小黑推了一下兄弟说,妈妈喊我们回家去。
小黑对屋里的妈妈说,你喊我们有什么事情。
他们的妈妈说,你们俩快进屋里来,我有事情问你们。
小黑回答说来了。
两个小孩进屋里去了。
小黑家的屋子由里屋和外屋组成。里屋安有火炉,桌子,板凳,碗柜等等。外屋安有水缸,堆有洋芋。
妈妈坐在板凳上,恶狠狠地问,你们俩谁偷了我的钱了。
小黑说,我们还小,拿钱来没有用,没有拿你的钱。
妈妈说,我早上明明把钱放在抽屉里的。怎么会不翼而飞了呢,你们俩,谁拿的,快点把钱交出来。
语言越说越厉害,索性站了起来,再不交出来,我要打你们了。
小黑说我们真的没有拿你的钱。
于是妈妈找来一根竹条子,一鞭鞭的甩小男孩,小男孩痛苦得乱喊乱叫。
后来不几天,妈妈带着他坐车来到城里,不知道是干什么。
小黑心里想,妈妈是不要我了,丢下我走了。
心里越想越心酸,索性哭了起来。哭声很小,黄大妈夫妇没有听到。
天亮了,小黑一轱辘翻起身来,对主人家说,老奶奶,我想回家去了。
黄大妈正在外面收拾摊点,打算出去卖洋芋。听见他这么说,回答到,可以,带你去客运站,看客运站的人能不能送你回去。
小黑听了,高兴极了。
黄大妈于是带着小黑,推着三轮车走出来。
他的男人黄万贯出来看了一下,并没有送她,走回屋里去了。
黄大妈带着小黑,走了一会儿。对小黑说,前面客运站到了。
客运站是一些规规整整的房屋,客运站几个字耀眼之极。
来到站边,没有等他们开口,门卫问他们,是不是来坐车,请进去。
黄大妈带着小黑进站里去,工作人员坐在办公室里卖票,见了他们,问你们要去哪里,黄大妈说,客车站里捡到一个小男孩,海子村的人,他妈妈带他回家去的路上,走掉队了,把他弄落在城里边了。你们能不能把他送到海子村去。工作人员说,好,没有问题,车来的时候会安排送去。
黄大妈于是把小男孩交给了客运站的人员,要回去了。小黑有些恋恋不舍。黄大妈说小娃娃放心,不要怕,会把你送回家去。走出站来。
客运站的人郑重的问小男孩,你家真的住在高原城海子村。
小黑说真的是住在高原城海子村,自己叫钟小黑,他的弟弟叫做钟小白。
客运站的人问你确定一到海子村,你认识路。
小黑说,海子村只有一个站,自己家在海子站不远处,经常到公路上玩,不会忘记路的。
于是客运站的人带小黑上了一辆出租车,往海子村开去。
两个小时的行驶,出租车开到了海子村,隔着很远,小男孩一眼认出是自己的村子。高兴的说前面的村子自己家了,上次大人带着他从海子村站坐车去城市里。
客运站派来的出租车开到海子站停了下来。工作人员带着小孩子下了车。对小孩子说,你带我去看看是不是你家,如果不是,带你回去。
小黑说,可以。
几人向村子走去。
几分钟后,走到了小黑家瓦房外的场坝里,小黑说是我家了。
瓦房的门开着,小男孩对着里面喊,妈妈,我回来了。
女主人走了出来,是马翠翠,看见自己的儿子回家来了,显得很高兴。
客运站的人说,有人把他送到站里,问清楚是路上走丢了,家在高原城海子村,安排把他送回来。不知道是不是你家娃娃。
马翠翠说是的,是的。谢谢你们客运站的人,请到家里面去坐坐。
客运站的人说,不坐了,要回去了,以后把小孩看严一些,不要再走丢了。
马翠翠感激的说,谢谢你们客运站的人,如果不是你们帮忙,我可能见不到我的小孩子了,客运师傅对马老师说,不用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