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没到,声音先到,短短一句咆哮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了这位女性的彪悍与威猛。
听到声音,任大同也是虎躯一震,本来就混乱不堪的面部表情顿时新增了一种名叫“苦涩”的新成员。
只见一个穿着大红斗篷的女子大踏步走上楼来,她头戴一顶齐国时兴的白角冠,冠帽上点缀着名贵的珠宝;大红兽皮斗篷里面裹着一件黑色衣裙,领口合得不高,漏出一大块肌肤,裙角在大腿处开叉,随着她矫健的步子前后飘扬着。
从面相看来,女子已是成熟妇人,柳眉桃眼,面似罗敷,约三十几岁,但单薄的衣着难以掩饰身体的轮廓,直教围观的酒客们瞧得双眼发愣,瞠目结舌。
“是庆空楼老板娘——‘红罗帐’罗锦!居然能见到她,真没白来啊!”
“是罗掌柜!”
“罗姐姐!”
围观的群众好像也不在意罗锦刚才粗鄙的言辞,一见他出现,不少红着鼻头儿的酒客立马吹起哨子、扯起脖子搭讪。
罗锦自然不理他们,只怒气冲冲地向着任大同走过来。酒客们只敢言语调戏,却谁都不敢真走近一步挡住她的前进。
罗锦?这又是谁?
也是陆氏的?
陆渐心里更迷糊了。他感觉和陆氏成员的见面会好像不太一样。
他想象中的见面会在一个隐蔽的地下室,成员们像地下成员一样,带着厚重的蒙面斗篷,昏暗的地下室里,破烂的长桌上蒙着灰尘,微弱的烛火奄奄一息……
哪知是这种豪迈的见面!
“你发什么疯?!”罗锦走到任大同面前,一把揪起这壮汉的耳朵,“你是不是……”
她的余光不经意间瞟到了陆渐,便再也没挪开。
“是不是……”
“是不是……”
空气仿佛静止了,罗锦呆立在陆渐面前,她长得很高,陆渐坐着,她的脸凑得越来越近,最后只能弯下腰来。
韩奕似笑非笑地说:“小锦,没看到我吗?”
罗锦循声看出,看到韩奕,竟和任大同一模一样,鼻翼剧烈地抽动,一股潮红涌上脸颊和眼圈,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哇啊!
罗锦也放声哭了出来。她这一哭,搞的任大同也情不自禁,又哭了起来。两个名震一方的豪侠在这拥挤的包厢门口,竟是不约而同地涕泗横流。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在手下的安抚中冷静下来。
“你这泼皮东西!死了这么多年,还真能活过来了,怎么早不来找我们,害我们死了十几年的心!”
罗锦脸上悲戚,嘴上却毫不含糊,对着韩奕就是一顿恶语相向。
韩奕仍是毫不生气,只是面怀抱歉地解释道:“少主太笨了,一直练不好功夫,我哪敢带他出来?”
陆渐感觉脸上好像烧起了炭火一样滚烫,他刚刚还为找到了点少主的尊严而心中感慨,哪知转眼间就被师父揭了老底。
罗锦这才又看回陆渐,欣喜的神色掩盖不住地表现在脸上:“这孩子长得和老爷小姐一模一样……这眼睛像老爷……嘴巴像小姐……”听她的口气,从前或许是路悦吟的侍女,不像其他人一样称呼“主母”,而是叫“小姐”。
二楼的客人逐渐被侍者们客客气气地请出酒楼,承诺今明两天庆空楼都对他们免单,酒客们才恋恋不舍地盯着罗锦,逐个走出庆空楼。
六名杀手终于从隔壁雅间现身,结伴走到陆渐所在的包房,站立在门口,脸上写着肃杀之意,盯着陆渐。
刚刚试图和他们交涉的小二尴尬地站在一边,眼带求助地望着两位主人。
没等罗锦和任大同开口,陆渐就先解释说:“这些人和我们一起来的……”见二人仍是面怀高度警惕,陆渐补充说:“这个一会再说。”
任大同眼中有了外人,此时便自然地恢复了往日威震江湖的模样,傲然地昂起下巴,威风凛凛地挺起胸膛,他那将近九尺的身高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座巍峨的铁塔,矗立在陆渐和杀手们之间。
陆渐还没想好什么时候暴起杀人,但他觉得现在人太少,肯定是没准备好的,他还不知道师父的想法,所以现在并不打算和杀手撕破脸,只能暂时给他们打个掩护。
“这几位是死人寨的高手。”韩奕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走到罗锦和任大同的身旁。这三个人高矮胖瘦不一,却好像营造了一种非常和谐的微妙气场。
“在下万陵任大同,江湖上的朋友们赏脸,喊我一声‘铁罗刹’。不知几位今日有何见教?”任大同居中站着,当下向前一步,一拱手向杀手们搭讪,洪亮的嗓音像是厚实的铜锣声。
几位杀手并不答话,为首的中年杀手转头看向陆渐。意思是让他来处理现在的情况。
罗锦和任大同也看向陆渐,陆渐和韩奕出现在这儿,已经不需要过多的介绍,他们就明白了陆渐的身份。
陆渐头一次感受到了要自己做些事情改变情况的感觉。
擎州山村里,陆渐只需要面对林中的野兽,生活上和修炼中只需要听师父的话就好。
死人寨中,他听教官的安排就好。
祀阳城中,他跟着莲七和其他人的情报做事就好。
第一次要自己做决断,陆渐有点紧张,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要不?我们换个方便的地方说话?”
庆空楼二楼已经被清空,任大同显然已经做好了在这里谈论事情的准备。
但既然陆渐开口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深深瞪了杀手们一眼,转身便准备下楼。
嗖!
嗖嗖嗖!
登!
登登登!
四支箭破空而至,钉在二楼的地上。
浓烟立刻在庆空楼的二楼上升腾起来。箭头上腾腾的火焰在木制的地板和墙壁上如同龙蛇一样急速奔走,一瞬间便燃起了很大一片。
有敌袭!
任大同、罗锦和韩奕瞬间伏低了身子,如同排练过无数次一样,任大同站在正面,罗锦站在左后方,韩奕站在右后方,三个人以一个“品”字形的阵势将陆渐围在中心。
仿佛,过去几十年,他们都是一直这样做的。
陆渐的眼眶有点湿润,在这不明情况、剑拔弩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