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色顶面的伞型小亭子,潺潺流水沿着它曲回的弯道缓缓漾漾,白色的,褐色的,白色褐色相间的浑圆大石头,随意地沿岸摆放,香槟色雅致的楼体,一座,二座,共有九座大楼,坐在这个草坪碧绿、树影婆娑的社区里,我第一个思念的是母亲。
应该在大约八年前,我们付了这个楼盘的第一笔集资款,厚厚的一摞钱,用我那个浅红色的休闲包装着。我们喜气洋洋的,有梦,有想,有一个新的房子,日子忽然变得亮堂堂暖洋洋。
可能,我永远都无法猜度一个老人一个母亲,对一所新房的感情纠结。她掰着手指头,嘴里含糊不清,大概是在计算房子动工的日期,或者价格的高低,或者楼层的高低,或者什么,总之她一定会特别耐心地计算一些什么。她垂着眼帘,非常的煞有介事,非常的郑重沉凝。
我就哂笑她。她听不见,疑惑地看着我的口型。我对她摆摆手的时候,还附带着摇头,她就重重地忧伤地盯我一眼。
在我们村,有房子就是立了门户,母亲为我能在我如此年轻之时立门户,甚感慰藉。她盼望早日动工,她要亲看眼见房子一寸寸长高。
开工日期一拖再拖,母亲就一再掰着手指算日子,好像,那房子那日子那好的将来,就在她的手掌间腾挪斡旋。
是,母亲离开人世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地。
如今,我就坐在这个优美的地方,听着从假山上不停跌落下的叮咚流水声。我的房子,就从这里向西北角那个取了我的生日日期的楼层,里边正在装饰着棕黄色石材、棕红色壁纸和端正的储物吊柜,这里不久就会制造出一个温馨靓丽的家,清早迎接东边绯红色的朝霞,夜晚一家人暖融融地围坐在一起,争论着一些时事新闻和琐碎的话题,散淡地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话,盛着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
如今,我在这个日渐熟悉的城市,打发着一朝一夕,有时候,觉得很快乐,是一些细小的快乐,有时,很忧伤,也是一些细小的忧伤。有时候,几乎忘记了今夕是何年,所有的精神滋养和生活支撑瞬间支离破碎,消失殆尽。曾获诺贝尔******的特蕾莎修女,是我最敬仰的人之一,她说:只是去爱,直到成伤。我认为她应该是在说天下所有的母亲。
可能到初冬的时候,我们会搬家到这里,届时,我一定会想起母亲曾经和这里持久而落寞的那份纠结,想起这一日日的素颜生活,莫非就是她手掌上斡旋的那些好日子,想到她,我可能会忍不住默默地流一些眼泪,但是,我一定不让眼泪流出来,抬起头仰着脸,目不斜视,径直去到那个和我的生日数字一模一样的楼层。
然后,进屋。
是的,过上我那平静而又安恬的生活。
因为,这或许就是母亲倾其一生孜孜以求的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