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挑剔的话,我觉得这个冬天太过漫长,太过干燥。尽管我是喜欢家乡田野上碧绿的麦苗,麦苗旁,梧桐树的枝干凛冽成向天吹奏的长笛,喜欢大寒把一个村庄包裹成一幅深黄色冷寂的油画,喜欢一缕淡白淡白的烟雾在某一个红瓦房上空袅袅升起。
尽管一些人,会在那些开着足够暖气、窗明几净的房间,若无其事地品着下午茶,会抱着质地很好的暖手袋,游弋于网上购物。但是,真的,我厌烦了这个冬天装腔作势的阴郁和毫无礼貌的北风。当然,我还是十分地向往南方那些扭着小蛮、穿着飘逸裙衫的妹妹。是的,因为一件米白色的短衫,我会思念整整一个春天尽快到来!
犹如情人节里没有玫瑰,总觉得这个冬天没有雨,没有雪,只有默默的寒冷,四处奔走。
过了立春,冬天还像一个不肯成熟的青涩少年,张扬着寒风,无端地拍打各家各户的门窗,路上的车紧闭着窗,像缩紧了脖子的中年男子,皱着眉,一语不发。
我极快极快地走,脚步似有仓惶。
冬天实在是属于富人和诗人的一个季节。
真思念那个暖洋洋的春,没有鸟语花香,没有绿荫徜徉也是无妨,只要有一缕融融的阳光,让一双因僵硬而丑陋的手、因冻疮而丑陋的脸,因寒冷而蜷曲的腰,像可爱的孩子在妈妈的怀抱里一样,自由舒展。也思念那座在春光里宁静安详的城市,那里贮存有我一啄一食的喜乐和一衣一蔬的酸甜,我希望它的春天早一点点来到,希望那橘黄色的阳光,悄无声息地覆盖在那些素朴的街道上、那些婀娜的垂柳上、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的肩上。我期待《诗经》里的女子,一定要面若挑花,欢天喜地地相约着,来到在溱水涣涣的河畔。??
为此,那本《中国绘画精神》将会被翻开第一页,里边的字字句句读起来齿津颊香,犹如沐浴在那个草长莺飞的时节。
为此,厚厚的窗帘被呼一下拉开,窗外玉兰树枝上停留的那只棕灰色鸟儿,一定会安详地等待我的那句“春风它吻上了我的脸”时高时低的歌声,歌声花瓣一样,四处叮叮当当地散落。
为此,我会用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把那些长长短短的唐诗宋词,细腻地一一晾晒,或婉约,或豪放,或忧郁,或明媚,它们在阳光的手心里,看起来,是那样的深情和优美。
总是蜷曲在垃圾桶旁的那个老人,终于脱掉了露着灰白棉絮的、脏兮兮的大氅,他最知道我的脚下带起的那一小股一小股轻盈的风,他看见了我眼睛里冰释的湖水和额上涂抹的春光。
背着书包上学的孩子,依旧面无表情,我想上前一一拥抱他们,然后说,是的,这,就是春天的温度,是快乐的温度,它总会在某一个冬的早晨,忽然地不期而遇。
我穿着那件米白色清丽的短衫,带着我的春天,东奔西走,好像冬夜里燃起的一小堆浅黄色火苗,自顾自欢快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