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和朋友在小菜园薅菠菜,绿油油的,泛着新鲜泥土的香,阳光暖暖的亮亮的,此时,我很想和她说说母亲,很想。朋友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她一定有很多的苦楚,我想和她叙叙。
但我没有。
妈妈这两个字沉沉的,我提不动它,翠绿的青菜春天一样,在我们手中舒展,在我们身边开放。阳光里,我看见朋友生动的嘴角和明媚的眼睛,说说母亲吧,说说我们的妈妈,她曾经为你,还有我,还有很多的孩子留下了怎样暖人的记忆?儿时啊,几乎就要被拉在眼前,一块灿黄生涩的黄糕馍,一件廉价优美的花衣衫,一次委屈,一个梦,那些缤缤纷纷的往事啊,都和母亲有关,和那个苍老勤恳的妇人有关。但我没有说,抬起眼睛,再次看见朋友隐忍而生动的嘴角,隐忍而明媚的眼睛。我想,如今,妈妈这个词,对于我们两个人已经太奢侈太疼痛了,还是不说吧,把妈妈安放在心灵某一个隐蔽的地方,某一个孤独的地方,不要碰!
春天在,阳光在,我们还感叹上涨的物价、淡漠的人情,恶劣的沙尘,是的,我们还相互鼓励着说,享受生活每一天吧,活着很不容易。
我们只是没有提到母亲。
似乎,那是我们共同默守的一个力所不能及的话题。
这个话题,只有在很深的夜里,守着一盏安宁的灯,把一层层的旧日子缓慢地掀开,那些笑声,那些温度,那些容颜,都没有消失,没有老去,它们被很好地存放着,不曾有任何腐蚀和变化,我只能够享受这样的夜晚、灯光与安静。
我想,这是唯一适合怀念妈妈的方式。
有时是在鲜亮的超市,会突然地想到妈妈那次买腊肠的拘谨,在老屋的槐树旁,想到那一年麦收时的镰刀,还有在广场上,想到妈妈那次耐心等待去接时的焦灼,有时——有时在很多地方都会反复地想到妈妈,几乎每次,我都暗暗地规劝自己,算了吧,别想了,并且一次,有人刚出口说“妈妈在的时候……”就被我看似无心地武断打住,要么,就非常不礼貌地佯装没有听见。
我只有这样,什么都不能说,它只和我一个人有关。
为此,春天来的时候,我更向往粉的桃花、翠的麦田,为此,我希望活好眼前的每一天,每一个春,每一个冬。
我想,那么亲爱那么慈祥的人都不在了,世界有那么多那么暗的伤痛,那么,我们依赖什么来慰藉一颗心呢?
为此,我更加隐蔽地窖藏起我的情感。
我幼稚地认为,这样的窖藏兴许就叫爱?就叫思念?活的人怎样思念死去的人?除了隐蔽地窖藏起一种情感,我好像没有答案。
我想,一些深藏内心的东西,总会以旁观者看不见的方式,给予温暖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