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如是溜进去后，这位白衣人也跟着戴上面具进了门。
远处挂着红灯笼的高楼上，一位身穿雪青儒袍的男子正放下手中的千里镜，嘴角微勾道：“也不知是哪个门派的，竟能一眼认出那两个老鬼来，盯着点吧。”他的声音醇厚，显然不是什么年轻人。
这时暗处传来一道声音：“是！”
想了想，男子又补充道：“没我的允许，先别轻举妄动。没准儿真是哪个老家伙的宝贝爱徒，在我这地下城伤着了，又要来同我扯皮，最是烦人。”
暗处那人领了命令退下。男子站在窗口远远望去，窗外地下城的大半景色映入眼帘。这地方，不久后就不平静了。
可是阿筠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你没回来是不是不想原谅我，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想起那个倩丽的面容，他的眼角发涩，心口一阵阵的抽搐起来。
男子扶住窗棂，脸色突然发白，他连忙运功压制，哆嗦着从袖中掏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良久，神色方慢慢转好。
现在，我连想你都会疼了，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呢？
如是进门后，又有一扇小木门。她推开这门，不同于外面亮如白昼，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点点灯火宛如繁星点缀，照亮了一个个小摊。四周人影绰绰，或行或立。倒是热闹得紧。
百黑区，怪不得要叫这个名。如是暗道。她看了看四周，很快也钻进了人群中，没了踪影。
下一刻白衣人站在如是刚刚站过的那处，环顾四周，没看到那抹身影，摇摇头微微叹息。
如是此刻可不管什么白衣黑衣，她倒是被一个绿衣裳的大叔给拦住了。
“哎，姑娘，你别走啊，我这个五龙方尊绝对是千年前的北境古物啊，您看看，买了不亏的。您要是不喜欢这个，再看看别的，钗环首饰我这也是有的。”吴艾千在这蹲了快一天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光顾，不说卖钱，便是交换也好啊。正巧这时如是路过，只是瞥了一眼他的摊子，就要往前走。
吴艾千哪能放过，这姑娘一看打扮，不是个缺钱的主，二看动作，这好奇的样子显然是第一次来这地下城的。这种看起来有钱又好骗的客人可不能放走。
如是看着他手指的那个方尊，灯火昏黄，看不大清楚。她还真蹲下借着灯火仔细打量着，吴艾千心头一喜，结果这姑娘刚看了两眼立马起身又要走。
“哎哎哎，姑娘，你别啊，你不喜欢吗？我跟你说啊，这东西可是千年前的古物啊，你年纪小不识货，要是买了那可是抱了座金山回家啊。你家里长辈肯定特别喜欢……哎，你要是不喜欢，那就看看钗环。”
看着如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随手在摊位上抓了一把钗环，递到她面前，顺带拿着那盏长燃灯，口中仍哄骗道：“这可是宫里头的玩意儿，也是古物，好看得很。很衬您的花容月貌。”
如是瞅了一眼，没有说话。花容月貌？他也好意思说出这话，这黑灯瞎火的，连人脸都看不清，更何况还戴着面具，怕是八十老太他也能夸成芳龄二八。
如是看着拦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口中冷然道：“难不成，这地下城还能强买强卖？”
“别啊。”那男子突然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似的，大喊道，“姑娘你可不能冤枉人啊。”
边说边不情不愿地挪开了身子，如是正准备走时，听到那男子口中嘟囔道：“年轻人，嘿，不识货。没眼光啊。”
如是本也不想戳穿别人，毕竟各有各的财路，自己不买，也不能挡了别人的财路。可这人一直胡搅蛮缠不说，还说她没眼光。你不能说状元爷不识字，不能说关二爷不会耍大刀，就如同不能说应如是没有鉴宝的眼光。
她越想越气，回头夺了吴艾千手中的灯，照着他摊上那座被夸的顶好的方尊，没好气的说道：“你这个方尊粒粗胎厚，旁边还有黄铜的痕迹，多半是用翻砂法赶制的。”
说着还拿手拎了拎，道：“这重量也不对，还敢夸海口说这是千年前的，什么南境北境，我看都是最近的。”
无闻谷人一般不记仇，有仇大多当场就报了。如是也不是那种能忍气吞声的，碰上这样的自然要说道说道。当初古物鉴赏课自己可是年年第一，造假造的连师父都看不出。眼前这种程度的造假她怎么会放在眼里。
又站起身照着他手上那堆钗环，冷笑道：“这些发簪倒是会做旧，但是手法太粗糙，作假的还这么抠门，连金银都不纯，还往里面掺了黑铅。”
说着又指了指地面，将长燃灯塞了回去，道：“你那堆瓷器也要我说说吗？”
吴艾千看着如是的样子，就知道今日是碰到个刺头行家了，这会儿他们二人的争论声已经引得周围的客人频频往这边看了，他哪敢再让如是开口。连忙道：“对不住，对不住，姑奶奶，我这还要指着这个吃饭呢，你别说了，我给您道歉了。今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边说边作揖，如是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看着他道歉了，自己也没打算深追下去，便点点头受了这个礼，权当谅解了。
如是急匆匆准备走时，吴艾千又堵了上来，见到如是准备发飙的样子。他连忙说道：“姑娘莫要误会，我看姑娘好像要去买什么重要的东西，我自问对这百黑区也颇为了解，不少固定摊位的摊主都与我称兄道弟，姑娘若是想去，我可以为您指一条明路。这些兄弟跟我这个不一样，他们大多卖的是真玩意儿。”
如是听了他这话心中一动，这百黑区没有地图没有资料，连哑奴都进不来，自己如同一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或许能找到些沧海遗珠，但是这里这么大，如何能在鉴宝大会开始前搜罗到需要的神兵利器。这人说的话倒也不错。
她便回身道：“此番我确实要买些长辈要的神兵利器，还望指点一二。”
“神兵利器？”吴艾千想了想，道，“我知道西南角第三个摊位的李兄是专卖这些东西的，可是他的东西有真有假，依照姑娘的眼力肯定是能猜出来的。东边第一个摊位的赵兄偶尔也会卖些刀剑，但是啊，他的东西大多是真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如是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他卖的都是真的？”
“哎呀呀，赵兄那是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像我等拖家带口的，不敢敢那等损阴德的事。怕累及子孙。”
如是明白了，那位“赵兄”多半是个专业盗墓贼，盗墓嘛，可不是损阴德。
不管怎么说，现在面前这位仁兄可是帮了自己大忙，如是抱拳道：“在下应如是，不知尊下怎么称呼？”
“不敢不敢，在下吴艾千，口天吴。权当交个朋友。”吴艾千也抱拳笑道。
……
如是满脸失望的离开了摊位，不顾这位“李兄”的声声挽留。
什么啊，吴艾千说这位李兄的东西有真有假，真的在哪里？摊位上摆着一堆现造的刀剑，虽说师祖不一定需要古时造的，但是这现造的质量也不能太差啊，这些破铜烂铁还不如上次茶馆那位女子的大刀呢。
现在如是只能期盼这位吴艾千没有全然骗她了，希望那位“赵兄”处能有些好东西。
如是慢慢走过去，发现这一路的人愈来愈多。看来这百黑区也分黄金摊点与普通摊点啊。
还没到时，远远的就看到一个摊位前围着一圈人。正是那位赵兄的摊位。
如是连忙挤过去，黄金摊位就是不一般，不仅有两个长燃灯，还配了张长桌。里面一个干瘦的男子正拿着长燃灯照着一面长满了青锈的铜镜，口中介绍着镜子的朝代，周围人正仔细辨认着真伪。如是也瞅了两眼，不错，这面镜子确实是前朝那位和亲的异族公主的爱物。
这镜子他都能弄来真的，连皇妃的坟都敢刨，那刀兵应该质量也不差。如是连忙看向他桌前，目光不住搜寻着。
这时围观人群已经开始喊价了，显然识货的不少，喊价声又引来了更多人。有些世家公子，有些江湖侠士，还有些钱多的富家子弟，人越多价格就抬得越高，摊主脸上的笑意也愈明显。
如是没有参与进去，只是借着灯光分辨着哪些算是利器。这张方桌不大，但是东西真不少，五花八门，什么装的不知是毒是药的小瓷瓶，什么样式古朴的发簪，还有些什么古书，竟然还有几本花花绿绿的春宫图，如是瞥了一眼就连忙挪开了目光。
待到众人价都喊完了，如是也没找到什么刀兵。
众人慢慢散去，老板开心地数着银票，也不知卖了多少。这时摊位前只剩下零星几个客人，这位干瘦的赵摊主看着面前的唯一的女子如是，笑道：“不知姑娘想要找些什么东西？不是夸海口，我老赵是童叟无欺，卖瓜果都是保真的。”
如是却没有注意听他讲些什么，眼前蓦然一亮，伸手向那个春宫图探去。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也探了出去，两人同时抓住了春宫图下的某样东西，两人指尖相触，如同触电一般，又都同时松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