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电视连续剧《西游记》，在中华大地掀起了一股热潮，吴承恩料未想到，唐玄奘更未必有此远见。但毕竟正义的力量是伟大和永恒的，有着强大的历史穿透力。
在儿子手舞足蹈，与孙悟空于屏幕内外同乐时，我的思想却开了小差，竟至想入非非。我想，倘宋太祖或者宋朝随便哪个皇帝，采取历史虚无主义的态度，连唐朝的译经也不算数，派“宋僧”去西天为其求取“真经”；或者宋朝某个或某些和尚为了去“天竺”玩玩，镀镀金，也如唐僧师徒般捞个“菩萨”的功名，偏要在皇帝面前诋毁前朝僧人，谓其取回之经并非真经，而是伪经或者真经之皮毛，言本朝非得重新求取，否则会天降陨石，地冒黑水，危及苍生社稷，以便蹭它个“朕派”的差使……假如宋僧成行，路上会遇到什么情况，九九八十一难能逃得过去吗？
我敢肯定地说，宋僧也在劫难逃。
一部《西游记》，热热闹闹，孙悟空与众妖精打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观众为“大圣”的嫉恶如仇精神和征服恶魔的胆魄所倾倒，但最终那些恶魔并未得到铲除，原因就在于那些妖怪大抵都有些来头，是天庭众神的儿子、童子、坐骑、玉兔之类，到时神仙一声令下，收回身边，置之袍角下算完事。就连长相丑陋、令人为之悚然的蜘蛛，也被菩萨收去打扫庭院了。至于孙悟空，虽被弄得皮裂毛焦，也只能眼巴巴望着妖随神去，敢怒而不敢言。唐僧和悟能、悟净之辈，受尽苦难，到头来还需面带笑容，遥望神与妖之背影，口念“阿弥陀佛”，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你说悲也不悲，惨也不惨？原来天庭与人间一样，有仗势欺人的“奴才”，也有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主子”。这结局不仅令孙悟空失望，连我这个千余年之后的旁观者也感到沮丧。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打斗中，孙大圣真正消灭的妖怪，为数极其有限。“白骨精”可算下场最惨的一个，我甚至有点为她惋惜。如果她赖以成精的那堆骨头是王母娘娘或某天女一只狗的骨头，或者她变作美女时能垂青于玉皇大帝或某天神，便可逃脱灭顶之灾，吃上唐僧肉也未可知。最不济，待到宋僧前来时，照样可美餐一顿。《西游记》给我的印象是，即便“金猴”再奋起几次千钧棒，“玉宇”也未必能“澄清万里埃”。妖怪寿命之长，可比神仙，袭扰唐僧之妖活到宋朝，当不在话下。再度从神仙身边溜下凡界，重操“妖业”也极有可能。
假如观音菩萨派孙悟空再度保宋朝僧人西行，鉴于以往的艰辛，更鉴于神对妖的庇护，使大圣感到憋气、窝囊、灰心，他未必肯前去，反正头上的金箍已不复存在。如此，宋僧必葬身妖怪之腹无疑。往好处说，也只有招亲，与女妖怪去同床共枕，生儿育女，落个僧将不僧的下场。呜呼！
（载《共产党人》1988年第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