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年节无疑是繁杂的。
即便庄妈妈在简老夫人身边有丰富的经验,依旧感到焦头烂额。
采买,布置,分派下人,给主子们做冬装,设计除夕宴的菜品,京里世家勋爵的往来,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人精打细算。
偌大个侯府,光是年货的采买几乎就要了庄妈妈的半条命去,她年纪大,分不出那么多精力来,但今年主子们恰巧都问不得事,只有她算是侯府的老人。
思来想去,还是找到了流莹,毕竟流莹做事利索又稳妥,上门讨借了流莹后,庄妈妈就把采办年货的事分给她了,既能省了自己一个功夫,又能看看流莹能不能担得起置办的担子。
流莹是个心细的,得了任务,先是花了一整晚的功夫,在房里仔仔细细的把要置办的东西写下来,第二日拿给庄妈妈,两个人一并看了没有遗漏的便着手采买。
流莹跟管家要了一二十个小子,挑几个老实能干的,一个人拿着分好的单子,各带着几个人去买东西。
细细叮嘱了几个带队的小子,侯府买的东西多,买完了让各家掌柜的签个收据,出了问题也好校对,又另找几个机灵的,看着采买东西的价格,以防有人昧下了银钱,回侯府后,拿着收据来找她支钱。
小厮里有心思不干净的,低着头互相瞧了瞧,只道是今年过年可刮不着什么油水了。
一般来说,世家里都是正房夫人来操办过年,若是嫡妻有恙,也是身边的大丫鬟和侯府的管家理事,若家无嫡妻,便是管家主事或是请的嬷嬷操办。
邕和侯府前两年却都是林氏置办的年节,在京里好是被人说道了一番。
世家勋爵再怎么样都不会让府里的小妾碰这些东西,那都是些什么低贱身份,再说,年节时各家主母往来,也没人能瞧得上林氏,便不大爱与邕和侯府来往了。
林氏操办邕和侯府的年节,都是让手底下的小厮和大丫头领事,连康得福都不怎么插得上手,她手底下的人可没少在过年的时候捞油水,侯府买的东西多,这些东西也没有人有那个功夫细细查账,渐渐的养成了府里的坏风气。
流莹这招,一来能正风气,二来也是为了之前一直被林氏打压出口恶气,再来还能让庄妈妈看到她的能力。
果不其然,原先庄妈妈还在犹疑流莹到底年纪小,平时稳重这时候可别慌了手脚,现在看着她办事又稳当又有魄力,自是不再多想,也把更多的事交给她来办。
过了腊八,府里的年味更甚了,到处都挂着红灯笼,简如绯还是日日都到梧蘅院去,柳渠芙被她看着,最近胃口也正常了许多。
她前段时间能吃能睡,整个人连着肚子都胖了一圈,原先的冬衣早就不能用了,孕妇不能冻着,侯府里还未入冬时,简老夫人便张罗着给她裁置了不少冬衣。
前些时日静和公主那里又送来许多上好的棉衣料子和皮毛料,说是底下人上贡的,拿给柳渠芙和简如绯置办些衣服。
今儿新裁好的衣裳送过来了,柳渠芙拉着简如绯到屋里试试衣服。
招手让晴儿把柜子里的那件披风拿来,抖开披在简如绯身上,笑道:“这红色的皮毛料,我一见着就想着定是要给你做成披风的,上好的火狐狸毛,你外祖母今年也只了一件,可稀罕着呢。”
简如绯本来还在摸着身上的披风,一听这话,吓得想要脱下来:“这么珍贵?那女儿可不能要,祖母把这稀罕东西给您,就是怕您冻着,您还给我制衣裳。”
柳渠芙按着她的手,把脱下一半的披风重新寄回去。
“傻丫头,莫担心我这的东西,什么好的没有,只是你,入了冬也没见多置几身新衣裳,这火狐狸毛艳的厉害,我不喜欢,却是迎你。”
柳渠芙说的没错,简如绯长了一副清冷脱俗的脸,虽说皮囊底下的吐槽性子极其货不对板,但是简如绯隐藏的极好,只要不暴露本性,那就是个标准的厌世高级脸。
简如绯眉眼清冷,却有一双上挑的凤眼,平日里她气质沉静,那双眼也不大出挑,只有笑起来才能让人看出一丝妩媚,如今那双眼又衬着火红的狐狸皮毛,整个人像变了个性子似的。
像个眉眼勾人,下凡历劫的小狐狸精。
简如绯“······”
简如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觉得不对劲。
靠。
谁是狐狸精。
这不骂我呢吗?
日子打打闹闹的翻篇,总算是到了新年。
除夕那日,沉月和阿鸢把简如绯叫醒,手脚麻利的给她洗漱梳妆。
沉月做事利落却不大爱说话,阿鸢像个可爱的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简如绯本来迷糊的脑子硬是让她给吵得清醒了。
看到阿鸢穿的一身红色,梳的双髻上还用红绳绾了个花,连性子安静的沉月也穿的极为喜庆,简如绯笑笑。
过年了啊。
沉月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做好还未穿过的冬装,白色的锦布里面缝制了厚厚的棉花,但简如绯骨架子小,虽说穿的厚,却也不想旁人一样臃肿难看,又把那火红的狐狸毛披风拿出来披上。
今儿过年,沉月心思灵巧,给简如绯梳了一个元宝髻,头戴红玉珠花,斜插金翅流苏簪,端的是个明艳动人的模样。
简如绯笑着看镜子道:“沉月的手当真是巧,我原以为这样的发髻梳起来傻乎乎的,没想到竟是如此清朗。”
阿鸢在旁边噘着嘴嘟囔着不知道什么,简如绯笑着瞥她,也不搭理她。
梳妆完,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拿出几个红包来,最大最厚的两个给了沉月和阿鸢:“行了行了,今儿过年,难为你们俩还一大早起来收拾,这红包好好拿着,你们主子我也不是小气的。”
说着刮刮阿鸢的鼻子:“刚刚在那嘟囔什么呢,小气巴拉的。”
阿鸢皱皱鼻子道:“那,自从沉月姐姐来了,小姐就再没让我梳过头了,以前可都是我给小姐梳的呢。”
沉月为人沉稳不会跟阿鸢计较,阿鸢也只是像模像样的抱怨几句逗人开心,心里纯的很,她倒是不太担心这两人之间能有什么龃龉。
笑着反问她:“那你自己说,你跟沉月姐姐的手艺谁好,要是你是小姐,你让谁给你梳头?”
阿鸢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般,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哽道:“可,可是,那我不是小姐嘛。”看着面前两人笑而不语,低头丧气。
“好吧,还是沉月姐姐手艺好。”
简如绯一听这带着点小委屈的话,憋着的笑是忍不住了,沉月也在一旁淡淡的笑着。
拍拍手:“行了行了,我的好阿鸢,别不高兴了啊,小姐我还是很疼你的,去吧,把这些红包发给咱们院里的人吧,让你借花献佛一回。”
阿鸢三言两语就被哄得晕头转向,高兴的扭头数红包去了。
简如绯看着她笑,拉拉披风,转头对沉月道:“走吧,咱们先去娘亲那里去,等会一起去给祖母拜年。”
沉月点点头,打起伞。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纷纷洒洒的。
主仆两人都穿着红色,在这满世界的素白里,像是两只红梅,留下两串脚印,慢慢的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