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疏星映照下的波澜壮阔的海面,一艘前往欧洲的轮船在寒风中坚定地保持着自己的航线,乘风破浪。
甲板上,船尾处,一抹娇小的身影无畏新年伊始依然萧瑟的寒风,独自趴在栏杆上,出神地眺望着一望无际,平静的表面下暗含无数波涛汹涌的海,还是,离去的方向?
那是,家乡的方向。
“叩叩。”
背后传来脚步声,无需回头,游乐瑶知道来到她身边的人是谁。
“后悔吗?”徐乐祺两手攀上在寒冷的海风的吹拂下被惹上寒意无数的冰冷栏杆。
“你该知道,我是个做事从不回头的人。”游乐瑶淡淡地道,呵出的热气很快便消散在寒风中。
“进入圣星矢呢?”徐乐祺不说,认识那个人呢?没有进入圣星矢,就没有这半年里发生的这一切,兴许,乐瑶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乐瑶,无悲无喜。
尽管这会推后他们兄弟姐妹的相遇,又或是,她与那个人,注定要在某个时刻相遇。命运,从来都不容你质疑它的选择。
“尽管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遇到了那么多讨厌我的人。但是,如果没有进入圣星矢,就不会遇到你,遇到乐逸,遇到雅姐,遇到让我为乐柔讨回公道的机会。”游乐瑶的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股怀念。
她想起当她选择离开时,乐逸那在他预料之中却依然透着淡淡伤感的眼;乐信尽管还是一贯的沉默,但他说“保重”二字时,那沉沉的语气中,暗含了怎样的不舍,毕竟,她跟乐信初一那年便相遇了,感情自是要更深厚些;雅姐,一向最疼爱她的雅姐,哭了,是那么的伤心,但却依然尊重她的选择……
至于宿舍里那帮仅相处了半年的好姐妹,她并没有亲自跟她们道别,欧阳玉那丫肯定第一个受不了,大嚷大叫地要她留下。不知道当她从乐信那里听到她离开的消息时,该要多么的难过。
“我很感谢哥哥给我在圣星矢这半年美好的回忆。”尽管有太多的阴谋和暗算,但也遇到了真正关心她的人,遇到那么多分别了许久的亲人,她满足了。
兰妈妈说的,把生活中别人对你的不好自动屏蔽掉,只保留下别人对你的好,那么,活得会更加的愉快和惬意。
尽管说,游妈妈和游爸爸原先便是妈妈的好友,但是,他们不遗余力对她的好,她这一辈子怕是无法还清了,盼望若是有来生,能报。还有,游圣凌,与她不过数面之缘的并无血缘关系的哥哥,他全心全意对她的好,她又该如何去报?
游家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而她能回报的,太少太少。她只能一生冠以游姓,以记他们的恩德。
“东方祈毓呢?”哗啦的海浪声几乎抹去那低低的声音,徐乐祺问。
游乐瑶心里一紧,喉咙一窒,但她还是回答了,“他大概是除你们外,唯一能在我心底烙下印记的男人吧。”大概是,唯一一个,除他们外,会把她当成需要保护的公主般护在怀里的人。
真是诚实的回答呢。徐乐祺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是难过多一点,还是因为她诚实的回答而轻松多一点?
“其实你原先可以不必加入进来的啊。”徐乐祺为她的选择感到心痛。他和乐逸,其实都是一个国际性的秘密组织,“X”组织(这个念英文字母的“/eks/”)中的一员,组织的工作,就是把世界一切的不和谐因子“X”掉(这个念“cha”,第一声),所以也叫“世界和平组织”,简称“WPO”。他们的大哥,传说中的“PK之神”,则是组织在中国的一个小分队的队长。
因而,他们是除乐瑶以外,唯三查知当年真相的人,也是唯三知道当年乐瑶火烧向日葵之家的无奈与苦痛的人。
在乐逸准备向东方家发起猛攻,想要为乐瑶讨回一个公道的时候,她却找到乐逸,让他停止攻击,以一个即将成为组织一员的身份。
别提当时乐逸和他有多震惊了。他们兄弟三人原是打算一直瞒着他们,在背后默默地保护他们。却不知,乐瑶是从何处得到了消息。
“像我这么优秀的人,组织能不发现我吗?”游乐瑶打趣道。
“臭美!”徐乐祺很是不以为意地撇嘴。
“再怎么说我也是活在传说中的PK排行榜的NO.1啊。”游乐瑶对他的不以为意很是不满,“要不是有我‘鬼见愁’在,你的腿能复原得这么好吗?”
“……”这是不争的事实!徐乐祺却依然嘴硬,“那你就继续呆在你的传说中去吧,不要出来吓人了。”
“找打!”游乐瑶毫不客气地一拳挥了过去。
徐乐祺一手接住了,顺手将她的手抓在手里,与她十指相扣,“小妞,选择了跟大爷走,以后就从了大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豪迈的话还没说完,因为受伤而行动有些不灵敏的脚的脚背便被踩住了。
徐乐祺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再说呀!”游乐瑶挑衅的眼神就是这个意思。
徐乐祺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嘿。
“乐柔的双节棍,重吗?”徐乐祺收起嬉笑的脸,忽然问道。
“嗯。”游乐瑶的眼神黯了下来,乐柔的双节棍,紧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把它还回去?”徐乐祺问。
“不。”游乐瑶抬头看他,目光坚定,“我要带乐柔去看看X市以外的天空,她一直都很向往。”她一直在想,若是当年乐柔去赴约的时候把双节棍带上了,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明知可能会遭遇不好的事情,乐柔还是没有把双节棍带上,也许,这就是乐柔的温柔与宽容。她从来都是看到别人好的一面。
她一直保留着乐柔的双节棍,把它作为自己的武器,因为她要记着,乐柔所遭受的一切,她要用乐柔的双节棍,为她讨一个公道。
把乐柔的双节棍握在手里,感觉就像握着乐柔纤细的手,感觉,乐柔就在她身边,像从前那般守护着她,从未离开过。尽管有时会睹物思人,难免伤感,但她愿意以这样的方式一辈子记着,乐柔的好。
徐乐祺默默地握紧了游乐瑶的手,他们之中,乐柔最是善解人意的一个,也是最傻的一个。也许,是因为乐柔,让乐瑶不敢迈出那一步。
“你爱东方祈毓吗?”徐乐祺咽了咽口水,涩涩地问。
“爱……”游乐瑶茫然了,她爱东方祈毓吗?东方祈毓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和体验,那是她从前从未体验过的,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她无法形容。这就是爱吗?
良久,就在徐乐祺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游乐瑶对上了他的眼睛,她的眼神中,还有一丝茫然,但他知道,她对她的答案,是清晰的:“也许,在爱情中,占最大分量的是东方祈毓,但在亲情中,占最大分量的,绝对是徐乐祺。而我,游乐瑶,从来都是把亲情放在第一位置而把爱情放在最后的。”
徐乐祺笑了,说不清悲喜,“我该为我打败了兰妈妈,乐逸乐雅还有你的养父母一家而感到开心吗?”但他确是为她诚实的回答感到高兴的。
“你该感到光荣,对我感恩戴德从而一辈子把我好好供奉起来才是。”游乐瑶也笑了。
“少臭美了。”徐乐祺扬扬另一只握成拳的手,“把你当沙包供奉起来还差不多,我看这世上再没有哪个女的比你更强悍了。”
游乐瑶锤了他皮粗肉厚还穿了厚厚冬衣的臂膀一拳。
尽管徐乐祺皮粗肉厚还穿了厚厚的冬衣,但游乐瑶的“神力”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夸张一声叫:“哎哟!”
游乐瑶把目光放在那遥远的,再也看不清的,家乡的方向,“还记得兰妈妈说的吗?也许你很爱很爱一个人,但是,他未必是适合跟你过一辈子的那个人。”
也许,她是爱着东方祈毓的,但跟东方祈毓在一起时,远远没有跟乐祺一起时自在。大概是,她跟东方祈毓是两个世界的,而她跟乐祺,才是一国的。若是要选择跟自己过一辈子的那个人,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乐祺。
恕她没有为了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勇气和毅力。恕她没有为了一个人而去适应让她不安的陌生环境的决心。
对于她来讲,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一个孤儿来讲,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家人。能让她有家的感觉的人。能让她感到安心和温暖的人。
“兰妈妈真是的,总爱说些我们那个年纪听不懂的话。”徐乐祺也把目光放到遥远的那个地方,那里,有养育他们的向日葵之家,“但是,我们却都记住了。”
“那大概是兰妈妈的人生感慨吧。”游乐瑶还记得,最后一次回到向日葵之家,因长期在研究所工作而不小心感染到病毒,即将撒手人寰的兰妈妈,对她吐露真相时,眼里对他们的不舍,还有,即将离去的解脱。
她在整理兰妈妈的遗物时,无意中发现了那个人的照片,那是许久许久以后,她才知道的,属于谁的照片。
东方家偌大的书房里。
已是深夜12点半。
但橙黄的水晶灯还是不眠地开着。
“咳咳!”东方玄亮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连忙拿过一旁的手帕,捂着咳嗽不已的略输红润的嘴,不一会儿,便可以看到,凄美绽放的红花朵朵。
“二少爷。”听到咳嗽的老管家推门而入,贴心地递上一杯温水,还有止咳药,神情间尽是担忧和焦虑,“您还是尽快到医院里医治吧。再这般拖下去可怎么得了?”
“不碍事。”东方玄亮吞了两颗止咳药后,渐渐缓过气来,“谢谢你了,满叔。您老还是早些歇息吧。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二少爷!”老管家焦急而痛心地道:“东方家已经失去大少爷了,老爷和夫人又过早地离开了,要是您再出些什么问题,我们东方家可该咋办哟!总不能落到旁人的手里去。”
“再过几年,祈毓也该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倒也还能再撑个几年。”东方玄亮挥挥手,“满叔你前阵子不是风湿病犯了吗?还是赶紧歇着去吧。您要是病倒了,才是我们东方家真正的损失啊。”
老管家见拗不过他,叮嘱了几句,便叹息着离去了。二少爷的苦,这么多年来,他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少爷说的没错,他还是赶紧歇着去吧,万一病倒了,那女人可就得瑟了。小少爷还小,他还得照看着呢。
打发老管家去歇息后,东方玄亮疲惫地靠在椅子里,揉揉眉心。
他脱下从不离身的,戴了将近二十年的手表,翻过背面,按了按表底旁的一个小小的按钮,表底弹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照片,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有着温婉的淡淡忧郁的笑。
“兰……”东方玄亮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照片上那人的笑靥,喑哑的声音低喃着曾经的诺言,“再耐心等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