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艾阳坐在台阶上,天气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砸起尘土与寒凉。她的心情跌落尘埃,看一眼身边同样低落的林晚亭,轻轻拍拍她,“我们走吧。”
“对不起阳阳,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遇到这样情况的。”林晚亭万分愧疚,又爆发一般地哭道,“我知道是我胆子小。可我就是怕呀!在人家的土地,用人家的语言和人家的人抢一个机会,我怕得要死!人家的人能用的情况下,凭什么要用你一个外国人呀?我自己都没有底气!”
许艾阳不置可否,面试官恶狠狠的话语还萦绕在她脑海中久久不散。狼狈、羞辱,他们认定她留不了这里,把她的尊严狠狠践踏。可是凭什么,这一切就他们说了算吗?她是外来人,就决定他们要当她的主宰吗?
她摇了摇头,努力把这些不好的想法与负面情绪清除在脑海外。心中郁气实在难解,她路上买了个汉堡后,安顿林晚亭在自己房间中先睡下,自己去办公室找了宋浩然。
临近期末,他变得异常忙碌。随意穿着一件白色对襟的他在厚厚的文件中抬起头时,漾出一抹和煦的笑意,“怎么来了?”
“我要和你吃午饭。”许艾阳低着头,嘟着嘴。
宋浩然被她孩子气般的样子逗笑了,露出一排长如龙猫的白色牙齿。他难得地立时放下手里的文档,把所有资料推到一边,起身将手扶在许艾阳肩上,“走吧!”
两人在学校附近找了家安静的西餐馆,许艾阳要了一份鸡排,给宋浩然点了一份牛排,就静静地看着蓝色玻璃杯里的柠檬水沉浮。
“快到期末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论文写完了吗?”宋浩然优雅地垫着餐巾随意问。
“就那样吧。”许艾阳没什么心情好好回答。
“上次提醒你的那个数据一定要小心,其中有一部分是污染的。”宋浩然不放心地提醒。
“嗯。”许艾阳说,不知为何听到宋浩然平常的叮嘱,心下有些烦闷。“我又不是小孩子,有问题我会主动找你的。”
“怎么了,不高兴?”宋浩然温柔地抬眼,看着低落的她,有点担心地问。“还是身体不舒服,着凉了?”
许艾阳摇摇头,“没什么。”叉起一块儿鸡肉塞进嘴里,“就是想跟你吃饭了。”
宋浩然饶有兴致地观察了她一会儿,见她闷闷不乐地切着鸡排,“还是说说吧,你中午来找我吃饭,总不是为了跟我玩猜哑谜的吧?”
“嗯……”许艾阳托着腮缓缓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一个人去面试,他,本来没他的名额,但是他去了,然后,还帮助了一起面试的人,你觉得,这算什么行为?”
“哪有这样的事。”宋浩然纠正她,“正规面试的名额都卡的这么严,去之前都会核对证件,难道是这个人做了假证进去?或者……”
“哎呀你别管,反正就是,他不知道怎么着就进去了,本来没他的名额的,然后被顶替的那个人莫名其妙没出现。他在群面中帮了一下他的朋友,嗯,就这样。”
许艾阳说完,许久没听到宋浩然说话。她抬眼看见宋浩然一言不发,“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宋浩然喝了一口柠檬水,停下手中的刀叉,“要听实话?”
“嗯。”许艾阳点点头。
“这种行为在我看来,是‘作-弊’。”宋浩然一字一句地说。
许艾阳心里咯噔一下,“可他是好意!也不是主观故意进去的!”她有些着急要辩驳。
宋浩然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许艾阳,“艾阳,是不是你……”
“不是我!”许艾阳矢口否认,“别这么想我!就是……一个普通朋友,刚打电话来问我,他挺害怕的,所以我来问问你。”她忽然有些做贼心虚般的慌乱,心内也隐隐思考着,为什么自己不敢对宋浩然说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他们明明是那样亲近的人啊,难道自己还是怕最真实的自己暴露在他面前吗?还是说,她担心着真实的自己根本就不能为他所接受?
“好吧。”宋浩然点点头,“我的看法是,不管是什么原因,未请自入、冒名顶替,这都是严重的诚信问题,如果面试中还有交头接耳、暗通款曲,这不是作弊是什么?面试也是‘试‘,同所有考试一样,公平透明是基本原则。”
尽管早有预期,知道他一定会这样说,许艾阳心下还是难免升起丝丝失落。但她仍是不死心地问,“如果,你遇到了这件事,会怎么处理?“
“公事公办。”宋浩然看着她,目光沉静如水。许艾阳不知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抑或别有所指,总觉得他打量自己的目光在看穿自己试图隐瞒的一切心事。
“可,如果确实情有可原呢?如果另有隐情呢?”
“该有的惩罚与教训也是逃不了的。”宋浩然说,“小惩大诫吧,引以为戒。”
一顿饭吃得许艾阳闷闷不乐,她心下思忖。自己难道还不了解他吗?他是那样正直的一个人,是非黑白,分分明明,学术界最硬挺的脊梁与光明,自己怎么还上赶着问他这样的问题,一切不都是自己意料之中吗?
可为什么,还是如一块石头压在心下,如石沉入海一般空落落的。
他说过,什么都可以告诉他;他也说过,有困难,两个人要一起扛。可是,他是那样一个眼里不揉沙子,原则性自律性都达到极致的一个人,面临明显跨越他的黑白线、不为他所接受的事,她该怎么同他讲呢?甚至,如果他知道她就是当事人,他还会理解她、支持她吗?
一连三四天,许艾阳都生活在面试事故的噩梦中。除了面试官那践踏她自尊的话语与不堪回首的场景,她更担心的是那来自面试官的威胁:他要核实她们的真实身份,之后通报给她的学校。
他会直接发给系里吗?那样的话,学校的人该怎么看她?一向的好学生竟然诚信有重大问题,社会码上会有记录吗?会影响她留在这片土地吗?
更重要的是,宋浩然,他会怎么看她呢?会大失所望,或者从此划清界限、分道扬镳,认为别有心思的她根本配不上清清郎朗、刚正不阿的他呢?如果这样,要提前找他坦白吗?可是自己明明是帮忙,中间又闹了个大乌龙,简直太冤了些!
许艾阳一方面像等待刑罚的犯人一样等待着此次面试通报邮件,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在期末各种deadline间奔波,一周的时间人都瘦了许多。
直到一日她回去,听见楚遥笙和方可的争吵,“她都在沙发上住了多少天了!怎么还不走,这客厅可是公共区域吧,住了快一周了,有人征得我们的同意吗?”声音尖锐,是楚遥笙。
“大小姐,你小点声!人家现在就在楼上!”方可拉着她奈何不得,“人家房子出问题了,回不去,只能暂时住咱们这里,沙发上不是也没影响你吗?”
“怎么没影响?我好几次想带朋友回来都不行,这地方是被占了呀!再说,她是什么人呀,不知根不知底,学校也不怎么样,谁知道她会不会干些什么?房子坏了就重新找呀!在我们这儿赖着算什么事!最重要的是,客厅沙发是公共区域吧,征得我们同意了吗?”
楚遥笙尖锐的嗓音得理不饶人,两人见到从外面回来的许艾阳都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