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冢信立在荷塘边,明朗柔和的阳光投射到荷塘里,平静的池面上,映着一张白如冠玉的脸。这是一张完美无缺的脸,没有一丝瑕疵,曾令多少怀春少女芳心暗许,在寂寞的夜晚,她们的悠悠情思便有了寄托。
龙冢信出神地观赏着一池莲花,此时此刻,莲花开放得正好。红莲花妖娆而热情,粉莲花温馨而柔美,白莲花圣洁而纯真,和风吹过,莲花像仙子般翩翩起舞,摇曳生姿。
每年莲花开放的季节,龙冢信都会过来看莲花。
多年前,当他初次来到此地,满眼还是一片荒烟蔓草的景象。就在他意兴阑珊正预离开时,眼前忽然一亮,竟在草丛里发见了一个天然形成的小小碧池,里面生长着几朵野生莲花。眼前的几株野莲花使他莫名地感动,他便决计就此山居。
再后来,他就在山麓下修筑几间石屋,盖几间雅亭敞轩,在庭院中央辟几洼池塘,引入后山上常年流淌的泉水。头年秋天,将野生莲花的种子保留下来,来年播种在池塘的湿泥里,第三年夏天,便见池面上冒出了小小的绿油油的荷苗。
他何以会如此迷恋荷花,是由于荷花清新脱俗的风姿吗?还是由于荷花高洁傲岸的品性?他望着池面上的荷花出神,仿佛陷入了久远的神思。
小时候,娘经常带他去河边放莲灯。
‘龙儿,娘带你去放莲灯吧。’娘携着他的小手,边走边说。
他抬眼望了一眼娘可亲的脸,在纱灯的映照下,多么像一盏温馨的莲灯。他和娘来到河畔,将手中的莲灯逐个点燃,一只一只地放在河水里。有的莲灯随着河流漂远,有的莲灯则停留在河边,仿佛留恋河岸似的。
‘娘亲,莲灯真的好美!龙儿要每年都陪娘亲一起放莲灯。’
娘嫣然一笑,用手抚摸着他的小脸,含笑道:‘娘每年也会和龙儿一起放莲灯。’
龙冢信望着悠悠飘远的莲灯出神,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喃喃道:‘可是……可是父王今年为何未过来同我们一块儿放莲灯?他往年不是都会陪娘和我放莲灯嘛?!’
耳畔突然传来轻轻的抽泣声,他抬起头,见娘的脸颊上挂着几滴泪珠。他一下子惶惑不安道:‘娘亲,您怎么了?您怎么哭了?是龙儿惹娘亲生气了吗?’
娘听见他的话,连忙用手背擦了擦泪痕,随即挤出一抹笑容,说:‘龙儿很乖巧,怎么会惹娘亲生气呢,是娘亲的眼睛里不小心吹进了沙子。’
自此以后,每一年的放莲灯活动,父王都未参加,唯有娘始终陪着他放莲灯。后来他发现了父王身旁有了另一个姬妃——楚瑶,一个妆容娇艳的女人,一个一颦一笑都会让父王动心的女人。
他依稀记得那一日,他不知有什么事去找父王,进了宫苑,就听见她的爽朗娇笑声。当他跨进门槛,正好撞见她坐在父王的腿上,双手勾着父王的脖颈,像水蛇般缠绕着。
父王和楚瑶也不知因何事,正笑得前仰后合。见此一幕,他愣怔在殿中,双手摆弄着衣襟下摆,显得局促不安。
父王和楚瑶调笑了半晌,这才蓦然发现木立在殿中涨红脸的他。
“是龙儿……”父王显得有点惊愕,他已经很久没见自己了。
他抬眼望了一眼父王,目光中充满了悲悯和幽怨。父王继而正色道:“你不好好在寝宫午睡,来这里有什么事?”
而楚瑶看见他,如同一条柔软的水蛇滑下父王的腿,“哎呀,原来是龙儿,来来来,过来让庶母好好瞧瞧。”楚瑶说话一向招摇得紧,似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卡尔的宠妃。
她笑盈盈地迎过来,用春葱般的纤纤玉手,想抚摸他的脸。她满以为他会投怀送抱,他却憎恶地盯着那只手,一言不发。
楚瑶的手停在半空中,意识到他眼神里的敌意,只好尴尬地笑笑,随即回首看一眼卡尔,解嘲般地说:“这孩子像他娘一样忧郁。”
父王瞪视着他,沉声道:“你不用管他,都被他娘骄纵坏了,性情乖戾之极,见了庶母,连一点礼貌都没有。”
楚瑶见状,连忙笑靥如花道:“龙儿和臣妾不熟,等他和我熟络了,就不会显得生分了。”说着,便施施然地走向殿后。“龙儿你等等,庶母给你留了一样礼物,保准你会喜欢。”她在壁橱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只布老虎,走向他。
他掉头向殿门外冲出,同时泪水像断线的珠子滑落下脸颊。他一下子全然明白,这个女人就是娘深夜常常啜泣的原因。
娘每年都会陪他在河边放莲灯,但那一年娘再也不能陪他放莲灯了。
有一日,他从外面玩耍回来,娘正匆匆地收拾着行装,他就问:“娘,你在干什么?”
娘停下了手,蹲下身子,抚摸着他的脸颊,盯视着他的眼睛。娘的目光中充满焦急忧虑,他意识到娘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娘说:“龙儿,娘亲要离开澜霜宫一段时日。”
他想了一想,问娘:“是不是因为父王?”
娘摇摇头道:“不是因为他,据说南方的灵术师打到了洛泱河畔,你父王为了我的安危,让娘出宫避避风头,等你父王击退了南方的灵术师,娘再回来。”
他想了一想,又问道:“那个女人也走吗?”
娘知道他说的是楚瑶,点点头道:“当然,所有澜霜宫里的女眷都走。”顿了一顿,又盯视着他说:“你以后要叫她庶母,不能再直呼其名了。”
他想,娘真是一个善良而温柔的女人,即使楚瑶从父王那里夺走了她所有的宠爱,她也从不会有一丝怨恨。
他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他要和娘一起离开澜霜宫。
“龙儿,娘亲不能带你走,此去路途漫漫,旅途劳顿,吃不好,也睡不好,你留在你父王身边,他会照顾好你的。”
他抬起头望着娘清澈的眸子,说:“娘吃得苦,龙儿也就吃得苦,龙儿要和娘一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