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想想远远出乎预料。
清雅的豆香溢满空气,归人的鼻翼动了,纤长的睫毛如一旁静静燃烧的烛火一般颤了颤。
握着杯盏的手亦是一滞,他别过脸望向拂帘而入的夜未央。
依旧是沉静的面容,略显苍白的小脸,他目光触及到她比男人纤细许多的脖颈,终是确定了一件事。
眉目里闪过一丝厌恶还有不可察觉的失落……
“公子,农家清寒,别无他物,公子将就着用。”她粗声说道,刻意的将自己装成男子。
此刻的归人剑眉一挑,目里的厌恶散去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浅淡的兴致。
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有趣的女人……
他的目光落在白盘上,血玉一般晶莹光泽的物品,整齐的摆放着,这样的雨夜这样的色泽看着很是温润,怡人心脾,让人不想亵渎它的整齐与完整,甚至不忍动筷子破坏它,看着那一个个静静躺着的饼子,竟是难得的心安。
或许无人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今夜这个坚强的男子却面对这样一盘色泽温润的糕点,缭乱了意识。
他薄唇有些颤抖,未央死死地盯着他,他为什么不吃?徒然而生的挫败感将她击地体无完肤。
“怎么了?”她终于没有耐心地问道。
这一声轻唤,让归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接过属下递来的筷子,轻轻的夹起一块饼,送入唇边。
淡淡的糯米和着红豆的清香入鼻,浓郁却不粘腻,清雅的糯米香,和怡人的红豆香充斥鼻间。
吃惯了军中的大鱼大肉,再吃这小家碧玉一般的糕点,是一种难言的温馨。
怡人的芬芳入喉,穿肠过肚间,那淡雅之馨包裹着他的心,融化了他常年军旅坚硬的心。
他一口气将一整盘的糯米红豆饼,如风卷残云一般的扫完。
不理会一旁属下的目瞪口呆,他优雅地擦拭着唇,微抿一口凉茶。
“还有吗?”他淡淡道。
未央满头黑线,却难掩心中欢喜,看来古人还是喜欢这个的。
她干笑了笑,道:“糯米吃多了不好消化,若不是这大晚上的实在早不到东西,也不会要公子拿这个充饥。”
“你很懂厨艺?”他凝眉道。
未央大惊,豆大的汗从额际滑落,她是什么时候给暴露了?她忙说道:“不懂,是以前在风都一饼铺子里当过差。”
“嗯?”归人似信非信道,“原来是这样啊。”
他又抿了一口茶水,望了望窗外依旧下着倾盆大雨。
老妇人忙笑道:“这谷雨将至雨水渐多,公子若是回不去就在这将就一晚上,未央你带公子去休息。”
啊?未央只觉得天雷阵阵。
归人眼里滑过一抹笑意,看来这老妇还不知这丫头是女人。归人心里莫名痛快,此刻却想将计就计一次。
“劳烦小哥哥了。”归人笑道,那笑容邪魅异常,让未央有种错觉他不会是一开始就看出她的身份如今想整她吧?
未央心里想着微蒙那家伙怎么还不来?不会真的亲自动手去做那糯米红豆饼了吧?神啊,自作孽不可活!
“公子请!”未央硬着头皮说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归人轻瞥他一眼跟着她进了房间。
他的属下却是低声唤了一声,看来他的属下也看出了此人的端倪。
归人回以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命他安心守在门外。
未央进屋内,指着屋内的两张榻说道:“小屋简陋,公子将就一晚吧,这张是我哥哥的榻,屏风内是我的,公子就睡我哥哥的榻吧。”
“我若睡在这里,你那哥哥睡哪里?”归人问道,望向夜未央。
“放心,他今夜估计是到厨房将就一晚了。”未央唇角抽了抽,微蒙会在大堂外保护她的未央确定,所以并不担忧。
“我同你共处一室,你不怕我伤害你?”归人笑道。
未央在心里白了他一眼,笑话,忍到现在她不伤害他,他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睡吧。”她低声说道,绕过屏风辗转入榻,倦意袭上周身,身子又开始有些不舒服了。
未来得及躺倒榻上便是一阵干呕、恶心。
归人闻声闪身入了屏风后。
“你……”未央惊恐地望着突然而至的归人,“出去。”
归人眉目里有些恼意,伸手扼住她的手腕,“让我看看。”
未央收回手,语气一改柔和道:“没事的,公子你出去吧。”
归人岂是那种说放手就放手的性格,他一把夺过她的手,三指紧扣她的腕部。
少阴独动,其胎已结。心脉往来流利而独动,乃血旺成胎之象。
“你怀孕了。”喉咙艰涩地动了动,他沉声道,那漫无边际的失落如惊涛骇浪一般朝他袭来,人生之中没有一刻,他开始嫉妒一个人,一个未知……
他的话音刚落,夜未央猛地抬头,将三指搭于自己的脉上。
为什么自己恶心干呕这么多日就是不曾往这方面想过?
这一刻是初为人母的喜悦还有一股难言的心酸……
她温热的手掌抚上自己的小腹,这里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她与姬扶苏共同的骨血。
她在心里默默念道:“孩子,我们一起去救你的父亲,让他不要抛弃我们。”
归人望着她幽冷眸光里突然燃起的温柔光芒,那一瞬他觉得自己灼伤在那温柔的眉目里。
十七年来,他的世界,女人的字眼是寒冷的,没有母爱,甚至父皇的妃子各个用尽手段想置他于死地,自己辛勤培育的人的背叛……
此刻他初次在一个女人身上寻到温暖,她的气息,她的饭香,她温热的手掌,令他在这样一个雨夜里血液沸腾……
他甚至开始嫉妒她腹中骨肉的父亲。
“是你哥哥的?”他艰涩地开口,心里徒生一股欲望,他要杀了她的哥哥带着他去遥远的燕地。
未央掩袖轻笑,望着归人,“公子,你是话本看多了吧,兄妹恋亏你想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