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关于父亲

今天晚上第一次看见爸爸微弱的样子，原谅我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父亲一直都是巨人一般的存在，在我的印象里，他是那种说话洪亮，给人一种威严的大男人。这几天，父亲一直在忙，总是朝九晚五，不，更确切的说是大半夜回来凌晨出去。他似乎成了一个被生活的陀螺所支配的人——在家和单位里无尽的旋转，旋转…今天晚上他难得一次早回来，刚脱完鞋子换上家居服，就又来电话了…妹妹明天就要回外地的学校了，再见面也只能是暑假了…平常这种事情父亲看得很重，总是为我们做好准备，再自己送我们去火车站…可今天我感觉父亲的呼吸无比沉重…可父亲又飘飘渺渺的，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酒的人一般，可是他却没有酒味，只有浑身都烟味…妈妈不太喜欢他抽烟，所以他养成了在厕所抽烟的习惯妈妈为此还跟他吵过架。父亲憔悴不堪，我快速走到厨房给他烧茶，为他准备妈妈煮的饺子，妹妹跟他说妈妈要求他给妈妈打电话，父亲娇懒又半带笑意地回应妹妹说:“为什么要我给她打电话呀哈哈哈“像个感冒却又不想吃药的孩子一般。我看到这一幕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父亲在他自己的卧室里给谁打着电话，他把免提打开，是一首沙沙的前奏曲，一个慵懒的英文女声，电话无人接听。我正寻思着究竟是谁在大晚上的需要我爸给打电话过去——突然爸爸的手机响了，爸爸的声音很轻，我听不清电话那头究竟说了什么，爸爸只是很符合，无比符合，很乖——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形容，他平时威严令人不寒而栗的形象荡然无存，父亲的这种样子我只在他配合交警检查证件和安检门的执行人员安检是见过，是那种懂事的样子。曾经爸爸当书记的时候我总是一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得样子，目中无人，也觉得过安检门不应该要检查我，因为我爸是当官的呢！在我们这个小县城里，我爸的官位似乎跟古时候的县官差不多呢!年少的我带着轻狂，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依我妈的话说是惹人厌烦。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有一次我们一家去逛街，到了超市门口，需要安检，那些保安室刚出社会的青年，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他们无比粗俗——至少在我眼里，因为他们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哪怕穿着保安的制服，也掩盖不住他们的痞气。他们极其无礼的朝我爸“喂“了一声，并示意拿出身份证，我愤愤不平地看向爸爸，希望他拿出他的工作证好吓他们一跳并给这些“小毛虫“一个马威，可是爸爸很温和的微笑了一下，不紧不慢的拿出他的身份证，并很认真的回答那保安问的每一个问题，登记完了，他又极其稳重地拿回身份证，把它放在钱包里，嗯——就在那个工作证的旁边。然后叫我们进去。此类事情多的都数不过来，我还记得有一次我极其不耐烦的轻声骂了一下前面颤颤巍巍过马路的驼背老奶奶，被父亲责备的事情，他说的“你也会老去，我们每一个人都会老去”的话依然在我的耳畔回响。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用我们民族的话来说是“优质”，他温和有度，不卑不亢，他就这样以自己独有的方式教会我做人。以至于他在后来被检查双规的时候，很多人都过来陪我妈一起哭··父亲在事业上失败了，他经历了大起大落，在他的那片官场彻底倒下···我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看到的父亲——就是这样，不卑不亢，活得坦荡，有尊严，能屈能伸，严肃却不失温度。现在他在人事局工作，每天都有好几通电话催促他要工作，哪怕就像今天与妹妹分别的日子，也会有大半夜的电话催促他工作。父亲又要出门了，昨天晚上我还听见他半夜出门的脚步声，我确定这不是我的父亲又要出门了，昨天晚上我还听见他半夜出门的脚步声，我确定这不是我的梦，我是在防盗门关上的那一刻猛然惊醒···父亲拿着他的袜子走向门，我不敢跟他说话，因为我还记得前几天妈妈因为向他发几句牢骚而导致他情绪失控摔坏茶几和碗父亲又要出门了，昨天晚上我还听见他半夜出门的脚步声，我怕激怒爸爸。他就像一个气被抽空的气球，却依旧依靠残余的氨气漂浮向门口走去。他的袜子还没穿，他停在距离门口5米的木板上，弓着腰，手垂下来，又是摇摇晃晃地把袜子套在脚上…然后他径直走到门前，似乎又是飘着…快速把鞋子套上，看也不看一下我，就把防盗门重重地关上了，我只看到爸爸眼角的那一抹黑丝——是那种沉重的黑…我怏怏地喊了一声“爸爸，记得早点回来!“然后就是爸爸简短的回应声，紧接着就是那电梯缓慢的开关声…我的心脏很疼，我拿起手机，慌乱地给我妈打电话，并向她哭诉了一番，在电话那头我也能听出她的不安，她在宿管部，她曾经是一名语文教师，而现在不是了，她现在只是穿着迷彩服穿梭在学生宿舍的个个角落，成为一个宿管阿姨。我依然记得她穿着西装西裙，踩着高跟鞋走在教学楼层间的样子——她毕竟也是一个“时代“啊!在她的教导下，一批批学生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并考上全国各地的大学，她也曾被评为最优秀的人民教师，也登过报纸，报纸上的她如一朵迷人的玫瑰，知性，温婉，迷人…我知道现在她已经在宿舍的单人床上入睡，我忽然发现自己犯了蠢，在大晚上打扰母亲的睡眠，我不知道她可不可以能再入睡…母亲估计也慌了，她很轻声地安慰了我几句，便要我好好休息，不能耽误了妹妹明天的出行。我应了几声便叫她放心，挂了电话我在厨房把碗洗好，准备好明天的早餐后变回了卧室。妹妹早已入睡，她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我默默地告诉自己“明天醒来一切依然安然无恙，安好如初“便沉沉地睡去了……是的，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