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过得太放肆了，白天忙着清明寒食宴，黄昏人约梨树下，数着大梨树的朵朵白花，盼来心爱的少年郎说几句话。
几天时间匆匆滑过，明天就是清明了，今夜云无心来到大梨树下时，带来了一件火红的战袍。
这是属于九公主的颜色，云无心将战袍奉到沐秋手上。
沐秋轻轻摸着战袍，如同牵着小九姐的手儿，星眸泛起霜雾，心里几分酸楚。
许久以后，沐秋无奈的轻轻摇头，“明天全皇城都要穿素衣，我怎么敢穿红色？”
“拜祭呈仪结束以后，我们留下，陪小九共尽一壶酒，一同灌醉阿公。”
云无心轻轻一笑，无奈的摇摇头，“阿公的酒量深不可测，我记得五前的一夜，我和太子哥联手想见到阿公酒醉，结果我们两个一败涂地，太子哥更是醉得把靴子当做帽子戴在头上，一个劲儿的骂着，这老头儿太能喝了！”
听着云无心提起往事，沐秋唇角勾起笑容，“我真羡慕你，能和阿公相识那么多年。”
“我们还有生生世世的时间，我慢慢给你讲阿公的故事。”云无心宠爱的笑一笑，随后又无奈的深深叹息，“清明一过，我得离开一段时间。”
“又要走？”
沐秋委屈的低下头，双手抱紧战袍，星眸望着脚尖，“从蒙古国回来才几天，你怎么这么忙呀？”
“东宫皇太后前年周游名山古刹，现在已满两年时间，我要接皇后回皇城。”
云无心深深望着沐秋，从怀里取出一支华丽的短剑，交到沐秋手上，“等我回来以后，我哪里也不去了，我们守在一起，生孩子，过日子。”
“云无心，你……不要脸。”沐秋羞涩的一笑，轻轻哼了一声，“我不会生孩子，你找别的女人去。”
离别多日的无双至尊又重回沐秋手上，沐秋轻轻摩挲着剑鞘，这上面还有云无心怀里的暖意，真让人羞涩又欢喜，“云无心，无双至尊你随身带着吧，我们不能将大内密探当做礼物送来送去，这也太放肆了。”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保护好自己。”云无心的大掌轻轻含着沐秋的小手，“秋天枫叶红的时候，我就回到你身边了。”
“要这么久？”
沐秋悠悠叹了一口气，赶紧提起放在梨树下的食盒，取了一盅杂果，“这些水果加了酸奶和蜂蜜，用冰削镇凉的，你尝一尝。”
云无心拈起勺子，悄悄凑近沐秋耳畔，“老婆，再唤我一声夫君。”
“才不。”
沐秋撇撇嘴，双腮羞涩的犹如火烧红云，“快点吃吧，冰削化成水就不好吃了。”
星月，梨树，杂果，有的时候快乐真的很容易。
皇家祭祀的呈仪真壮观，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威仪卫队，伴随着礼乐声声，踏进皇家陵园。
沐秋随在皇后身旁，得到为皇后献上祭酒的殊荣。
祭拜过天地，祭拜过先帝，在每座陵碑前奉上寒食宴席。
皇后刻意带着沐秋给阿公祭酒，这是沐秋第一次见到阿公的墓碑。
这座墓陵庄严肃穆，一切按照忠国公的呈仪，左右守候着石雕的戎装护卫和骏马铁骑，中间一座汉白玉的陵碑，封土挨着青山，满满的青松翠柏，永远守护着阿公。
这是阿公将一生奉献给皇城，用一颗忠心换来的荣耀。
皇后递给沐秋一块绣着凤纹的丝帕，后宫之主也轻轻红了眼眶，“沐秋，将阿公的碑石擦一擦。”
凤纹，是只有皇后才配拥有的图案，如今用来给阿公擦碑石，更为阿公的荣耀添上一层霞彩。
沐秋重重点头，捧着凤纹丝帕，代阿公向皇后屈膝谢礼，然后终于可以来到阿公身边，狠狠的抱住，将不争气的眼泪洒下。
细心的擦了又擦，如同再一次给阿公捶背揉肩，如同再一次听到阿公冰冷又滚烫的语言。
当整座墓碑擦得油亮以后，沐秋渐渐收敛好一池悲伤，回到皇后身旁，歉意的浅浅一笑，“娘娘，帕子脏了，婢女洗过以后再还给娘娘。”
“沐秋，祭祀礼成以后，不急着随本宫回皇城，你留下多陪一会儿阿公。”
皇后望向阿公的墓碑轻轻点头，凤音轻如春风，“阿公，小十七在大理国活蹦乱跳，风沐秋在皇城里活蹦乱跳，两个姑娘现在都越来越野了，放心吧，一切都挺好的。”
沐秋无奈的低下眉梢，悄悄羞红了双腮，如果皇后知道自己已经和云无心私下拜堂了，恐怕就不是用越来越野这种词了。
祭祀礼仪渐渐进入尾声了，礼乐宏音越来越飘渺，终究化作对故人的思念，随着盏盏祈福明灯，漫漫飘入天际。
威武的呈仪护送着尊贵的人们远去，留下深深的感念，将安静与祥和还给了皇家陵园。
沐秋守在阿公的墓碑旁，目送着人们远去，见到了一身雪白衣衫的云无心。
清冷的云无心束了一条银色的飘带，即便穿着最朴素的白色衣衫，也是天地间最英俊的少年。
少年郎身旁随着一匹骄傲的骏马，今天云无心刻意带来了踏雪桃红，让小九与小九相见。
沐秋依偎着阿公的碑石，柔柔的撒着娇，“阿公，我和云无心稀里糊涂的拜堂了，他唤过我老婆，我唤过他夫君，你会不会骂我不害臊？”
春风微微，扶摇着鬓边青丝，犹如阿公慈祥的叮嘱，轻轻萦绕在耳畔，“风沐秋，好好过日子，早点生娃娃。”
云无心走近了，提了一坛酒，来到阿公的墓碑前，拍碎了酒封，放出了酒浓。
斟上四碗浓浓的女儿红，敬在阿公的墓碑前，文武俊侯坐在碑前的白玉石阶上，薄唇微微扬起，“阿公，如果论辈分，我应该唤你一声祖爷爷，按道理说拳怕少壮，为什么每一次喝酒，我都赢不了你？”
云无心仰头饮进一碗女儿红，呼出一口浓浓的酒香，“阿公，今天敬你的是我和风沐秋的喜酒，好事要成双，晚辈先干为敬。”
第二碗女儿红饮下，云无心将敬给阿公的两碗酒，稳稳的流入土地里。
沐秋轻轻抱一抱石碑，唇角浅浅一笑，“阿公，我给你斟酒。”
抱起酒坛，再斟四碗女儿红，徐徐饮尽两碗，柔柔敬了两碗。
酒浓薰红了额头，沐秋闪烁着星眸，此刻的眼泪汪汪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忘记了悲伤。
何必难过，阿公就坐在对面，正笑眯眯的饮着浓浓的女儿红。
沐秋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抚着烧红的香腮，泪滴滑落唇角，绽放一朵笑容，“阿公，有一天你托梦给我了，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在梦里对我瞪眼睛，骂我是天下最蠢的丫头，以后不许我再做滚钉板这种傻事。”
放下酒碗，抱起酒坛，再斟四碗酒，轻轻凑到唇边，“可是，阿公，你知道的，我有时候就是这么蠢，你是不是嫌我不争气，所以只给我托过这一个梦？”
两碗女儿红入喉，热辣辣的让人欢喜，沐秋望一望心爱的少年郎，心里别无他求，“阿公，谢谢你，所有，所有。”
云无心牵着沐秋的手，敬完了整整一坛酒，沐秋跑到阿公身旁，用力的抱一抱，将泪水调皮的蹭到阿公的衣襟上，“阿公，我会用心铭记我们的每一个瞬间，以后讲给孩子们听，让孩子们知道，我们身旁有一位阿公，永永远远在天上保佑我们。”
感恩的话说上几辈子也不够，只要记在心里，阿公就是永远的阿公。
沐秋微微醉了，取了那件火红的战袍，潇洒的披在身上，高傲的扬起眉梢，婷婷走到踏雪桃红身旁，回眸望着心爱的少年郎，“云无心，小九，我们去和小九姐拼酒！”
一座硕大的墓陵，高高的泰山石，雕刻着威武的战神元帅和飒爽的战神公主！
沐秋走到石像下，摸一摸九公主的战靴，轻轻闭上眼睛，珠泪断了丝线，“小九姐，我没有一时一刻忘记你，你他娘的也不许有一时一刻忘记我！”
那个红红火火的姑娘，那片血溅八方的沙场，夫妻双双力战万敌，不曾有一滴眼泪，不曾有一步退缩。
如果这样的夫妻不是英雄，天地间就没有英雄。
云无心望着英雄夫妻的雕像，冷峻的挺起胸膛，“小九，九驸马，我给你们打一套拳，你们给我一声喝彩！”
话音落下，云无心拉开架势，左手伏虎，右手降龙，打了八十一式降龙伏虎拳法。
虎从风，龙从云，招招连绵不绝，身影纵横万万千。
辗转腾挪，呼风唤雨，威风八面，大杀十方。
沐秋踏到祭祀礼鼓旁，高傲的扬起头，将眼泪甩在风里，“小九姐，小九姐夫，听我这一曲气贯山河！”
鼓槌重重落下，红袍烈烈迎风，踏雪逃红扬起双蹄一声嘶鸣，远空飘来云雾，降下恋恋丝雨。
一套拳，一曲鼓，一声啼，一场雨，如此飘逸洒脱，如此酣畅淋漓。
云无心收了拳法，冰眸有泪，深深望着英雄夫妻，“小九，九驸马，你们痛快吗？”
沐秋抱着酒坛，拍碎泥封，敬向九公主，“小九姐，这一坛酒只给我们两个喝，一人一半，谁也不许耍赖！”
倒提酒坛，灌入红唇，不顾酒浆冲了胭脂，湿了衣襟。
一口气喝了多半坛酒，沐秋将剩下的半坛酒敬入泥土，雨中的姑娘倩影绰约，星眸闪着泪光，“小九姐，我这样爽快的陪你喝酒，你他娘的高兴吗？”
雨是冷的，泪是暖的，心是烫的。
天各一方的姐妹，终于在此刻重逢了，怎能不烫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