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胜七场,五中毫无悬念的迈进了总决赛。
但没想到,今年冠亚之争竟会是城南七中与城北五中的对决,至少谢明堂没想到。
城南七中,在W城中学排名中属于吊车尾的存在,师资水平一般,而城北五中就像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锦绣堆里长大,仅在体育上略输给其他学校。
额~
大白话就是,五中从没在各种校级体育联赛上进过前三。
冠亚之争前一天,舟录拿到对方比赛球员的名单。
果不其然,谢明堂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相比谢明堂的淡定从容,吴越简直要炸了毛,没和屠扬打过球还好,可几个月前的野球场,那家伙球技,估计是从拳击手那里偷学的。
规则意识差不多被狗吃了,怎么爽怎么来!
总决赛安排在周日,为了记录下本届校级联赛冠亚之争更多的美好瞬间,校级联赛主办方请来了W城电视台的人。
几个月没见,屠扬变化很大,最显著的是他脸上的刀疤去掉了,应该是做了整容手术,比起之前满身痞气,捯饬几下后,倒还真像个学生。
吴越差点没认出本尊!
比赛开始前,有十分钟的热身环节,屠扬戴好头带和护腕,主动加入到队伍中,此刻球在谢明堂手里——
屠扬下蹲防守,“老同学,别来无恙啊!在这里见到我,是不是倍儿惊讶?你肯定会想,这家伙怎么会混到校队里来了,不会又使了什么下作的手段吧?”
吴越纯粹是看不惯这人,连带着声音也讨厌上了,“哥们儿,你是来打球,还是来闹嗑的?哪儿那么多废话。”
声音不大,可吴越明显的压着气儿,谁叫他们之前有过不愉快的经历呢?
谢明堂把球传给吴越,转身就要走,屠扬在他身后喊道:“谢明堂,比赛结束先别走,我有事跟你说,”他担心惹人误会,添了一嘴,“是关于周皓的事。”
热身结束,比赛正式开始。
七中是打败强队十三中晋级的球队,作为常年稳居校级联赛的MVP,十三中每年都有几波体育生入选CBA青训营,能够打败这样的强队,自然备受关注。
上场三分钟后,五中队员们就感受到了来自七中实力的碾压,谢明堂的“神之右手”根本无法施展,只能低空传球,盯吴越的队员简直成了精儿。
守得都不叫做死,跟会读心术似的,硬是让他没法脱身。
终于撕开一个防守漏洞,谢明堂控球假意上篮,半道传给吴越,得了两分。
两人贴身而过,互相拍手以示鼓励,吴越忍不住哼唧,“七中这些崽儿不好好读书,精力都花在篮球上了吧。”
谢明堂压低眉眼,目光落在他脚上,“你脚缠绷带了?”
吴越眨眨眼,让他别吭声。
前两天,他在路上追一个偷包贼,不小心崴了脚,尝试了各种冰敷药敷,结果还是有点疼,但这是他高中乃至小半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比赛,他不可能缺席。
后面的比赛,队友们心照不宣的照顾吴越的脚,尽量减轻压力,让他少跑动。
面对七中如狼似虎的闪电战,五中采用“围城”战术,他快任他快,人盯人拖住对家,保存体力,以退为进,不出手则守,出手则必进球。
上半场打下来,五中仅落后三个球。
程苒坐在台下,笔尖压在本子上,眼前浮现出谢明堂下棋时的模样,右手持子静思,兵临城下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转瞬之间,他既可化身骁勇悍将,攻城略地,亦能收敛风雪点一壶茶香,坐看云起。
或许是学霸的光环顶在头上,谢明堂的行为总给人一种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感觉,可她越来越觉得,那些看似正常的行为里,藏着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孤儿院,他和大邈沟通时?或许更早,几个月前那次意外的触碰……
看到越发清晰的脸,程苒心里“蹬”吓一跳,谢明堂捏着矿泉水瓶,另一只手朝她伸过来,说道:“程苒,本子和笔递我一下。”
讨论战术时,他习惯在本子上把操作画出来,让别人不仅听清楚,还能看明白,融会贯通,一举两得。
但今天的本子上,明显被人当成了画纸。
画中人,眉眼含笑带光,左手心托球,右手轻扶球且微微上扬,这是一个跳投在姿势。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垂目而视,勾唇道:“画的是吴越?”
程苒:“……”
“对不起,我不知道本子是你的,上面也没有名字。”程苒窘迫,有一种偷糖果被当场抓住,结果发现自己错把酸梅当成了奶糖,饥不择食地咬上一口,酸苦味滑过五脏六腑。
他翻了页新的,回道:“没事儿,我没有责怪你,画得挺好。”接过笔,顿了顿,“程苒,我有点低血糖,能不能给我一颗糖。”
“学霸,干嘛呀?快点就等你了。”不远处,队员们和教练围在一起,吴越喊他。
谢明堂把水和毛巾放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拿着本子走了。调整战术时,他全程的都捏着那支笔,时而画几下,时而转几下,灰色的铅笔在他指间弹来跳去。
他嘴里,还含了颗大白兔奶糖。
激烈的冠亚之争,随着哨响画下休止符。
最终,五中以一分优势夺得本届校级联赛的冠军,当大银幕出现五中校徽时,国歌也在体育馆上空响起,场上的少年们激动地抱作一团。
胆大的男生,抱起吴越,接着有人捞住双脚,把他抬了起来,候补队员们兴冲冲地围了上去,一群人合力将吴越往空中抛。
“啊~~舞草!放我下来!!劳资胆小!!!劳资恐高!!!!”可根本……没有人搭理他的呼喊。
大家忘记了疲惫,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吴越往看台上搜索,没有找到程苒,倒是看到抱着金灿灿礼花筒的一帮弟兄,各个不怀好意的朝他咧嘴笑。
“嘣——”
“嘣嘣——”
“雾草~特么的!!!”
张驰扯着嗓子,“越哥MVP,越哥天下第一。”
吴越在本场比赛中,贡献了十一个篮板球,六个三分球,助攻十三次,是当之无愧地得分王。
越来越多的人喊出这句话,把脑袋里本来全是“草泥马“飞过的吴越,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反正,他现在脚不痛了,腰也不酸了,平时看起来不着调的学弟也顺眼了很多。
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一个多月的校队训练,他收获的不止是胜利,还有一些他暂时无法用言语描述的东西。
舟录站在球场边上,言笑晏晏,“之前以为吴越只会打架,没想到打篮球这么厉害,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转身对着谢明堂,继续说道:“没有你们参加比赛,就没有五中今天的荣耀。我为五中拥有这样的学生,感到骄傲!”
颁奖典礼结束后,队员们都接受了W城电视台记者的采访,第一次站在摄像机前,吴越操着一口川普,别扭得很,但面对记者的提问,他每个都回答得格外认真。
他当时心里想着,也许他爸会在某个地方看到,然后指着电视机向人介绍“这是我儿子”。
吴究慈去Y省出任务,走了有两个多月,前两个星期还能收到短信,现在音讯全无,他爸以前出任务也这样,时不时的断了联系。可联系不上他爸的时候,他时时牵挂着老爹。
体育馆出口,三层看台
屠扬换上了自己的常服,单肩背包,双手搭在栏杆上,一只耳朵还插着耳机,闭目养神。
“还以为你会放我鸽子,不过我打算再等你十分钟,你要是不来,我就走了。”屠扬把脚放下来,歪着头跟人讲话。
谢明堂:“什么事儿?”
“皓哥,进里边去了,上个月五号的事儿,他进去前,托我把这个盒子给你,说是你在他那儿落下的。”屠扬从包里取出一个铁皮饼干盒,蓝色的,上面锈迹斑斑,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一时间,谢明堂想不起来盒子真是自己的,还是屠扬忽悠他的,所以没接,而是拧开手里的矿泉水,浅浅的喝了口水。
“皓哥说是你的,让我务必亲手交给你。”屠扬摇了两下,里面发出像是纸片撞击铁盒的声音。
谢明堂还住南城时,和周皓家就隔了一条巷子,上下学都会路过周皓家。
每次路过,他总能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周皓的奶奶卧病在床多年,靠中药续命,他父母早年去外地打工,却一直没有回来,周皓一边照顾奶奶一边打工赚钱。
他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后来,周皓奶奶去世,周皓加入了屠扬他爸的帮派,回忆到这儿——
谢明堂目光变得冰冷而又犀利,问道:“周皓,是不是替你爸挡灾?”
楼道里安静得可怕,过了半响,屠扬哽咽道:“不是我爸,是我。”
“我……不知道那个袋子里装的东西违法,当时周皓让我走,真的是他让我走的……”
“谢明堂,皓哥被判了三年。”
空旷的楼道里,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谢明堂把烟头摁在地上,划开接听键:“吴越,我有事先走,聚餐我就不去了。”
打开铁皮盒子,谢明堂看到了一个道勤MP3,还有几张他和周皓的合照。
这些照片,都是在他家旁边老梧桐树下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