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孔九九这话,吕年不禁恍惚了一下,唇畔带上丝苦笑:“傅少也曾说过同样的话。没想到,你们两夫妻看待问题的角度竟是这般一致。”
“你有把柄落到了别人手上,所以才被人差遣当这个狗腿?”能让傅景渊委以信任的人并不多见,既然能够违背职业道德对傅景渊诸多隐瞒,可见他这个侦探,必定是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要不然,唇上也不会露出苦笑的表情。
“Miss孔未免管得太过宽泛了。”眼中是一抹对她的肯定,可出口的话,却带着一丝嘲弄,“我的新雇主拿出这段视频,只想让我问问你,你是想让它在公众面前曝光呢,还是想要乖乖认下谋杀侯叶叶的罪名。”
“你的新雇主未免太扯淡了吧?我为什么要因为这段视频认下谋杀的罪名?你也说了我是被人强/暴的,我是受害者,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种视频而羞于见人,所以为了不曝光便得去承认杀人罪?看来你这位雇主果真是够疯狂。这脑袋啊,不正常。”
“确实是如此,作为被强/暴的你,完全是弱势的代表,是该受到同情的。可你不觉得高中时便被人强了,且有这种见不得光的视频流传在外头,是件让人顿觉耻辱的事情吗?你的身子被人欣赏的同时,就不觉得狼狈?”
“是耻辱,但是我不会为了所谓的耻辱去承认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杀人罪。”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孔九九抹了抹嘴,“你的咖啡还没送上来,看来星巴克的服务质量是不行了。”
吕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却是继续执着在刚刚的问题上,压低了声音劝道:“Miss孔,你知道视频里头的男主角是谁吗?你当真知道那强/暴你的人是谁?如果你知道了,便不会这么放得开了。”
心里头咯噔一声,孔九九却是明白,这一次,他真的是说到了点子上。
“那人是侯叶叶的大哥,侯青。那天和一帮社会上的哥们儿出去喝酒喝高了,翻墙进校园便碰到了你,青春期冲动,直接便把你拿下在灌木丛中办了。你对于被强/暴一事一直未露过任何口风,可侯青却是到处跟人炫耀终于将自己破了处的同时也将一个女人破了处。当然,他当时并不知道那个女人就是你。黑灯瞎火的他又喝高了,这种事只管着尽兴,哪儿有功夫去瞧女人的脸蛋。顶多是瞧瞧女人的身材,摸起来的手感。”
越听,孔九九的脸便愈发的深沉,再也忍不住直接打断他:“吕先生,没有证据,请不要信口雌黄。”
“证据还不简单?他的左手缺了一根小指,这是最明显的标致。你瞧瞧视频里正摸你大腿处的那只手,他有小指吗?”吕年说得极为自信,“侯青强/暴了你,可他却在高中年级组水中闭气比赛中意外身亡。侯叶叶一直怀疑是你知晓了他强/暴你,因此在那次比赛中做了手脚,所以在高中时处处针对你试探你。甚至是在不久前,侯叶叶让其父在手术中杀了李伟达嫁祸于你,让谢纯薇制造车祸想要给你个教训为她哥报仇。你有所警觉,所以杀了侯叶叶。想必这样的理由,无论是警方还是法官,都能够使之信服。当然,容易受舆/论诱导的大众,更加不会怀疑。”
“讲完了?”侍者将吕年的咖啡送上,孔九九却不疾不徐地转到了自己面前,用勺子一勺一勺地添加着糖。
吕年不以为意,又给自己点了一杯:“针对于这件事,讲完了。”
“其实我真的不明白,你这位新雇主是脑袋有问题吧?凭什么觉得这段视频能让我主动去认那莫须有的罪名?是,按照你说的理由,恐怕还真的会有人觉得人是我杀的。但那是人的揣测,而并非事实。你觉得,‘被人揣测我杀了人’与‘我承认杀了人’之间,我会选择后者?”当真是有些啼笑皆非,孔九九慢条斯理地加着糖,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吕年则是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那是开胃甜点,是我雇主先让你缓冲下,仔细考虑清楚。当然,接下来这份文件请你仔细过目。”将纸张推到孔九九面前,他迟疑了一下,最终开口,“这是你当初找人民医院的专家何汀芳做的亲子鉴定记录。上头记载着她如何违背医德帮着你在鉴定报告上做手脚。若你不承认杀了侯叶叶,那么此次开庭,这份报告会送交到法官手上,何汀芳女士,会因为曾经帮过你而丢到她的大好前途,成为一个不会被任何一家医院接受的人士。”
心里头咯噔一声,孔九九万万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不仅被人威胁,就连和自己有关的人,也因为她而受到了连累。
“就凭这两样?”内心早已翻江倒海,面上却是嗤笑不已:“凭什么他就认定了我会舍己为人到这份地步,会扛下杀人的罪名?他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那这份文件呢?不知道能否撼动你的心?”又递过去一份文件,吕年唇角挂着固有的一丝弧度,却暗含着一丝不忍,“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
打开的瞬间,孔九九原本努力镇定下的心神却是不复存在,颤抖着手,整个人都似被人挖空。
面前的文件,很简单。
上头是打印的一张彩色照片。
那,是属于她家钱女王和她哥被安葬地方的照片。
山里头简陋,四处为家。山里人死了,便会被家人埋葬在大山的一角,让他们死后灵魂与大山融合,永生永世守护着大山,守护着他们爱的人。
没有多余的钱,钱女王和她哥的墓地很简陋,简陋到只有两块粗木头,粗糙地刻着他们的名字,以及立碑人的身份。
孔九九到这一刻才发现,世上真的有这样一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死人都可以拿来利用。
“不想让你母亲和哥哥尸骨无存的话,Miss孔还是答应得好。当然,我的这位雇主也算得上是开明的,答应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你是选择主动认罪,还是选择让跟你有关的人罹难,都由你做主。”
侍者将吕年再次点的咖啡送上,后者则是拍下两张人民币,直接便走了人:“该说的都已经说了,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这手机你不要了?”
“送Miss孔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口,孔九九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侍者。
“钱拿走,咖啡放下吧。”
面前,是两杯同样冒着热气的咖啡。
只不过一杯是被她用糖灌满的,另一杯,则是什么都没放。
端起新上来的咖啡,孔九九犹豫片刻,终究仰脖,如同尝着最能让人偿命的毒药,一饮而尽。
苦涩的气息在口腔中一丝丝流转开来。
没有丝毫的甜味,只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苦,一丝丝蔓延开来,似要将人整个人都燃烧殆尽。
“闺女你这是怎么了?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是什么人欺负你了吗?”
孔老爹的声音传来,孔九九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抬起头,却是笑得没心没肺,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老爹,你闺女我能吃能喝上蹿下跳怎么可能会被人欺负?我是太累了,累得想要睡上个十天十夜。我先进房去睡一觉。我已经订了外卖,半个小时后送到。待会儿你可得让小家伙来闹闹我,别让我连吃饭都顾不上。”
说完,竟直接进了房。
只留下外头的祖孙俩,面面相觑。
“宝贝,你妈咪有事瞒着咱们。”孔老爹肯定地说道。
十十忙一点头,状似深沉地附和:“是的,绝对有事瞒着咱们。”
孔九九是倒头就睡的,心里头被太多的事给搅合,搅合得头疼欲裂,却还是一沾上枕头便闭上了眼,不想去思考。因为她知道,一旦思考,脑子便会炸裂开来,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当鼻子上传来痒意,她以为是小家伙又拿着鹅毛来纠缠她的鼻孔了。配合着打了个响烈的喷嚏,她幽幽醒转过来。
但睁开眼看到面前的人,她的睡意立刻便消失无踪,整个人浑身一怔。
“学……学长?”
她万万都想不到,坐在自己床边看着她毫无睡相的脸的人,竟会是齐陌申。
而此刻,他的手里是一根小家伙收藏的鹅毛,右手拇指和食物轻轻旋转着那一根,明明是玩味的表情,可出口的话,却是让她哭笑不得:“小家伙说你睡觉会流口水,没想到竟是真的。”
将左手摊开,他的拇指上,是一滩水渍。很明显,是他用手指拭去了她唇角留下的痕迹。
面色大窘,孔九九恨不得立刻便扎入一条缝中。可惜,面前除了齐陌申,剩下的还是齐陌申。
讪讪地拽过他的手,谄媚地抹掉上头湿/滑的痕迹,孔九九为自己开脱:“这怎么可能是我的呢?肯定是小家伙趁着我睡着抹到我嘴边的。学长,你也知道我几岁了,我像是那种睡觉还会流口水的人吗?”
像……
怎么不像?
齐陌申依旧是笑着,感受着她的手指与他的相触,而她那纤细柔弱的指腹,便这般与他的紧紧纠缠在一处。
倏忽间,他紧紧地将她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语气,也染上了一丝凝重:“九九,我知道这段时间你的压力很大,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后盾。不要再给自己任何的压力,不要再被任何人左右,相信我,交给我处理,可以吗?”
果真,还是让他察觉出什么了吗?
不知怎么的,她的眼角竟酸涩起来。
在面对吕年的威胁时没有酸涩,在面对钱女王和大哥的墓地即将被做手脚时她没有酸涩。可面对齐陌申这般简简单单的话语,她却顿觉眼角一阵酸涩。
“学长,你将我的包拿过来。”
床头的桌上,丢着她的包。
而那包里头,承载着她所有不安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