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那个界定容量值为711兆。
她非得问他理由,他却道哪儿有那么多理由。他的生命中,因为和老爷子的不对盘,亲情是排在最末的。而友情,他拥有的其实不少,至少在学生会混得顺风顺水,巴结奉承的人也不少。所以唯一被他期许的,便是他从来没有体味过的爱情。
于是,他将这未曾得到过的爱情,界定了最大容量。
会在099前设置710,是因为他一直都在想,孔九九做尽了一切破坏了他和云璃,不折手段嫁给了他,那么他,究竟有没有可能突破最后的一个1,到达711,爱上她?
每次回家输入一遍密码,他便在心底对此否决一次。
提醒着自己,他与她之间,根本就不可能。
可如今想来,他突然觉得自己那时的做法实在是太愚蠢。为什么,非得给她设定为710呢?为何,非得是在到达他底线前的那一位呢?这不就是在自打嘴巴,告诉他自己,只要朝她迈出去一步,便能轻易爱上她吗?
710,711,竟是那般近在咫尺……
而从前的他,竟那般什么都不自知,只将此作为否决她的法子罢了……
一丝自嘲带着略微的苦笑划过唇畔,傅景渊输入密码,门应声而开。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孔九九虽然悟出了他设置的密码,却将它理解成“妻云璃孔九九”。一个,属于三个人的密码……
走入,他一身的酒气,身子歪歪扭扭。关上房门,换好鞋,突然便瞥见之前云璃给小家伙买的衣服。当时他随手便丢到了鞋柜上,如今,那纸袋依旧静静地躺在那儿。
这一刻想起云璃,他才猛地发现,从追逐她到现在,他凭借的,只是一股冲动。竟仅仅是因为,图书馆中看到她将《老人与海》改写了结局。
那是他高中时的一段晦涩情怀。曾经的他带着那张写有《老人与海》续局的电脑打印纸找遍了整个高中校园却一无所获,曾经的他委托多名私家侦探去查探,依旧是毫无所获。
当他逐渐忘怀,将那段处于萌芽的感情扼杀,却突然发现了改写结局的主人。
这,怎么可能不令他觉得欣喜若狂呢?
犹记得那个阴雨绵绵的午后,他因参加高一年级组辩论赛而在树荫底下直接跟自己较劲。
其实那会儿的他,成绩虽好,却根本不屑于这种比赛。从来都不想要竞争意识,从来都不觉得个人荣誉与集体荣誉有什么用处,所以准备起来,也是完全便没有下多少功夫。
会故意躲在没人察觉的树荫底下,也是为了躲避上课,找个地方清净下罢了。
可谁成想,阳光明媚使人慵懒,他靠在树荫底下睡了过去。这一睡,便睡到了大晚上。寒意袭来,他这才醒过来。
“老人与鲨鱼搏斗,消耗了他所有的体力,死在狂风卷集的黑暗大海中。可他保住的马林鱼鱼骨,却成为了别人炫耀的工具。世上的事,努力过了却依旧还有未做到的,到头来,也只有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份……”
当时听到那悦耳的女声发出流利标准的美音,他便一下子沉浸了进去。既为那发音,也为那被改写的结局。
“我说,大半夜的你跑这儿来英语演讲?”主动搭讪,他将躺着的姿势改成坐着的姿势,斜靠在树干上。
就着月光,他可以看到他前面是一个瘦弱的女生。中规中矩地穿着校服,面容掩映在阴影中,稔是由他怎么使尽去看都看不真切。
“就许你在这儿学古人附庸风雅天为盖地为庐,就不许我即兴演讲?”那声音听起来软濡,与她的美音相比,更添了中国传统女性那种让人生怜的柔弱。可语气中那毫不示弱的刚硬,却又在那份柔弱中,添上了一抹无与伦比的凛然。
他当时便笑了:“那敢问你这是要参加咱们学校哪天的演讲啊?届时我去捧场啊。”透过月光,努力打量着她。但见她手上拿着一张纸,四目相对,她的眼神有些发怔。可终究是彼此都在阴影中,什么都无法看清。
“我从不主动去拿任何奖项。”留下这一句,那女生便走了。让他一阵莫名,竟不知她是高傲到了极致,还是谦虚到了极致。
“听说你要去参加辩论赛,这张纸就送你了。希望你别吊儿郎当不将比赛当比赛。凡事认真些,对于你而言,努力过了绝对能够过。而不是像那《老人与海》的老人,他用命护住的鱼骨却成为别人炫耀的工具,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当时便觉得这女生委实是太悲观,海明威笔下积极向上的小说非得被她弄成了一个凄惨结局。居然还拿此来劝诫他。
可他也同样好奇,她竟然会知道他会参加辩论赛……
对上那张纸上的英文,想象着记忆之中那个柔和不失刚硬的声音,他第一次,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可惜,之后,却再也没有那个女生的下落……
其实他曾经真的很荒唐。在大学里头见到孔九九时,竟荒唐地觉得她的声音和记忆之中那女生的声音很想象。
可记忆有时候容易退化,几年过去,他也早就忘记那个能让他刹那心动的声音了。一笑置之,他也便没将此放在心上。不过因着这个缘故,倒是和孔九九走得很近,处处帮衬着她,为她开些小灶,让她走走后门。他发现,其实那种惯着她宠着她养着她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自然,这一切,在他与云璃正式确定关系后,在他被她强吻后,彻底地终止了。
他,总归得对自己第一次动心的人负责,不是吗?
收回思绪,傅景渊有些头疼地走向十十的房间。打开/房门,夜已经很深,小家伙自然是睡着了。
孔九九被警方带走,吓坏了小家伙。白天便一个劲地嚷着让他一定要救妈咪。他也是急了,可警方不让探视不许保释,万般无奈之下找上了蒋沛君帮忙。
想起蒋沛君,他这才发现他晚上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也不知道孔九九究竟和他说了什么,他分析过后,不知道得出的结论能否起到救她的作用。
暗骂自己没出息,竟然在意识到爱上她的那一刻便选择了夺门而出。那种害怕面对她的表现,竟是孬到了极致。
他当初可以那般自然地去追云璃。为什么现在意识到爱上孔九九了,却退缩了?却不敢面对了……
“爹地,你回来了?”许是从门外涌入的光线刺激了床上的小家伙,又许是听到了他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小家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妈咪呢?妈咪有和爹地一起回来吗?”
努力揉着眼睛望向傅景渊的身后,当没有发现孔九九时,小家伙失望地垮下了表情。小嘴扁着,却是没有了生气。
傅景渊拧开床头灯,方便看清他的唇形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不用猜,他也知晓小家伙定然是担心着他妈咪。
“宝贝放心,爹地一定会将妈咪救出来的。接下来几天爹地顾着妈咪会没时间照顾宝贝,明儿个爹地送宝贝去爷爷那里,宝贝要乖乖的知道吗?”
第二天,傅景渊并没有送小家伙去傅铮康那里,而是在小家伙懂事地想要去陪孔老爹的情况下送他去了城中村。
这一次去看孔老爹,傅景渊才真正有了紧张感。那是女婿见丈人的忐忑与不安。以前孔老爹来时,他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因着当时的他并未意识到爱上孔九九,不如现在来得强烈。如今当了然自己爱上了孔九九,对于孔老爹,则愈发觉得不能怠慢。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秉持着这样的原则,他和小家伙打起了商量,让其在丈人面前替他美言。
倒是惹来小家伙一阵开怀大笑:“爹地,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一天啊……”
岂料,两人到了却是扑了个空。
“哎,孔老爹这是玩命啊。哪个工头会那么好他想走便给他结算工钱?拿工钱可以,每天得干三个人的量啊。这不丢掉半条命才怪……”
房东的话让傅景渊心生警觉,在他的指点下忙开车过了去。
将小家伙留在车里,他直接便走向工地。
早上八/九点,太阳还不算毒。只不过对于工地的工人而言,却早已满头满身的汗。
傅景渊逡巡一周,最终竟是在一个高架台上发现的他。
整栋楼层已经初具规模,五六层的样子,楼上的窗户门等也已经有了雏形,如今孔老爹正在用砖块堆砌外围。
上了年纪的人,腿脚即使再利索,也经不起长时间的高空作业。而且他腰上也不做好安全措施悬挂根钢丝绳,这一个不小心,那便真的是粉身碎骨。
看着孔老爹在二楼踩在外围的竹子制成的栏板上,艰难地堆砌着砖块,他便觉得心都从嗓子眼冒出来了。
“你找谁?”工头走上前来,看着他衣着品味不凡,倒也不敢怠慢赶人。
“我找孔老爹。”
下意识回了句,岂料那工头听此,直愣愣地打量着他良久,随即大声吼道:“孔老爹,有人找!”
这一声,可谓气吞山河,完全是这么多年监工练出来的。震动的威力,可想而知。
在二楼高空的孔老爹听此,下意识往下望去。当看到楼下的傅景渊时,身子一颤,那踩踏在栏板上的脚竟有些不稳,一个踉跄,人便直直地往下头栽去。
“不好!出事了!”在他旁边亲眼看着他掉下去的人有心想要拉他一把,却根本就够不着,惊恐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