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缓缓流淌的河边,陆非去和一个年轻人并排蹲着。那人嘴角微翘,正向河中丢着石子,自顾自的玩的很开心。
陆非去有些头疼,撞了下那人肩膀:“季公子,不管你信不信,我再说一遍,我也是第一次外出闯荡,数日前我甚至连修士都不是,你这样的名门子弟,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啊。”
那人好像没听到,仍旧丢着石子,甚至嘴角翘的更高,看起来越发开心了。陆非去是实在没辙了,先前这人从天上掉下来,一头扎进土里,自己本来想着上去帮帮忙,结果刚走几步,这人双手一撑,一个翻身,竟然自己把自己从土里拔了出来。
那人拍拍头上泥土,扭了扭脖子,对着一脸错愕的陆非去抱拳道:“兄台你好,在下问天峰季道一。”
陆非去回过神,就想着告辞分开。毕竟问天峰是有数的强大宗门,名门子弟的性子往往难以捉摸,还是少打交道为妙。可万万没想到,这名门子弟的行事手段也太难琢磨了些。按理说进了山河社稷图,所有人都算是竞争对手,这季道一倒好,打也不打,走又不走,就这么跟着自己。
陆非去询问缘由,季道一的理由更是匪夷所思,说什么自己第一次下山,没有经验,要跟着他学习学习。即便陆非去立刻表示,自己也是个初入江湖的雏儿,可那季道一却只是微笑,不置可否,仍旧跟着。
到河边这一路上,陆非去一直委婉的赶人,兴许是实在被赶的烦了,季道一就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在下刚到这里,第一眼就见到了兄台,这就是缘分。”
缘分个屁的缘分,这么有缘,你咋不认我做爹啊?
陆非去正在心中这样骂人,哪知那季道一微微一笑,随后说道:“同样,兄台第一眼见到我,这也是缘分。”
得嘞,谁也被跟谁客气了,生分,显得多生分不是?
陆非去叹了口气,卷着袖子站起身来。季道一也麻利的站起来,退后两步,攥着颗石子出声说道:“兄台,君子动口不动手,再说即使你动手打在下,在下也不会走的,我劝兄台省点力气。”
陆非去白了他一眼,又弯腰脱了鞋子,卷了卷裤脚走入河中。先前自己看到河里有鱼,和这季道一墨迹了半天,自己真是饿了,就想着抓条鱼来。虽说芥子物里也准备了吃食,可是整整一月,那点东西根本不够,还是能省则省吧。
河边,几块石头垒出来的简易火坑里,烧着一些干草和枯枝。两条掏干净肠肚,穿在细长树枝上的大鱼,架在火上烤着。陆非去看着火候,不时拿些调料撒在鱼上。
季道一看着陆非去熟练的撒着调料,伸手竖起大拇指:“兄台,好手段,佩服佩服。”
陆非去看也不看他,照顾着烤鱼,开口说道:“陆非去,散修。”
季道一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同样竖起大拇指:“久仰久仰,兄台大名如雷贯耳啊。”
中州早就传闻,问天峰弟子季道一住在如意钱庄,陆非去那点名声,传到他的耳朵里一点也不稀奇。可陆非去实在是想不明白,本事够高,背景够硬的季道一,怎么有时这贫嘴的本事,和自己不分伯仲呢?
那河里的鱼不多,但是够大,两人吃个精光。这时灭了火堆,都躺在草地上枕着胳膊,不想动弹。
“季道一,你们问天峰上是什么样子?”
“我们问天峰啊,景色最好,别说西南那些山头没法比,就是我这一路来到中州,都没有能比得上的。”
“你师父来了吗?”
“没有,我二师姐来的。”
“你二师姐长得漂亮吗?”
“漂亮是漂亮,但是我劝你别打歪心思,我二师姐打人可凶。”
“书院毕静雯毕姑娘你见过没有?”
“见过啊,怎么了?”
“和你二师姐比哪个漂亮些?”
“二师姐漂亮些,但是毕姑娘性格好。”
“你怎么从天上掉下来的?”
“没站稳。”
其实季道一被扔进山河社稷图,也和别人一样,头昏脑涨,一清醒就在土里了。可是在刚认识的朋友面前,说是被二师姐扔进来的,也太没面子了。
季道一岔开话题:“那你呢?就听说过你和万花宫关系不错,还认识姜院长,不少人都好奇,你是从哪冒出来的。”
“我是城里一个小酒馆的跑堂伙计。”
“好家伙,中州藏龙卧虎啊,还好我谨慎,除了刚来时打了个纯阳门的弟子,再没有惹过事。”
“一个问天峰弟子的身份,中州还有人敢惹你?”
“我看着好欺负,以为我问天峰弟子的身份是胡编的呗。对了,这事儿我二师姐还不知道,出去你见到她了,可别说漏了嘴。”
“为什么?”
“跟你说了我二师姐打人可凶了,我又没吃亏,还是算了。”
“纯阳门在你们问天峰眼中,不算什么吧?”
“唉,没法子,师父和师兄师姐们脾气不好就算了,我总要和气一些,不然个个都要说我们嚣张跋扈,问天峰的名声还不臭了街?”
“那你没上山之前呢?”
季道一又叹息一声,少年好像有很多忧愁:“五师兄最不声不响,可是自从我上了山,他也开始和人打架了。”
陆非去沉默下来,山上宗门风气大不相同。像问天峰这样的,好像戾气重了些,但能永远都有一个,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老好人存在,也是很多宗门学不来的。至少从没听说过,问天峰是个仗势欺人的门派。
靠着家世背景,目中无人的,从来不少见,山上修士欺压凡夫俗子更是屡见不鲜。问天峰能做到这样,已经算当得起西南宗门领袖的称呼了。就连书院讲理,有时也得亮亮身份,比比拳头。
“陆非去,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别我们我们的,请你吃了东西,咱俩也该各奔东西了。”
“不行,我连要干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找金色令牌啊?姜院长说的你没听到?”
季道一哈哈一笑,掩饰尴尬。还不是师姐非说来得及,硬要拉着自己在中州逛街,结果时间来不及了,自己直接被扔了进来,先前擂台上姜院长说了什么,一个字也没听到。
陆非去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要不是季道一名声在外,知道自己未必是对手,真想现在就跳起来打他一顿。书院会武,所有人都紧张兮兮,他反倒好像是出来游山玩水,当大爷来了。
耐着性子,大致跟这位大爷讲清楚了规矩。对于没有拿到那一块保命玉牌,季道一根本没放在心上,伸手拍着陆非去的胳膊说道:“跟在你陆非去身边,谁敢动我?”
陆非去苦笑摇头,这话换成他来说才对。人的名,树的影,没点真材实料,谁敢跟你季道一扳扳手腕?
陆非去站起身来,对季道一说道:“既然你非要死皮赖脸,那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我同行,不谈肝胆相照,可也不能背后捅刀。我自问没什么值得你痛下杀手的东西,问天峰偌大名头,我能信你。你若信不过我,你我就此分别,日后再见,还是能谈笑风生的朋友。”
季道一也站起身,替陆非去拍了拍后背的尘土,说道:“我要是信不过你,早就走了,别废话了,说说咱们接下来往哪走吧。”
陆非去相信自己的眼光,季道一不会是那种凶恶之人。相反,聊了半天,陆非去是真的觉得这人不错。既然话说开了,能和季道一同行,相信如今这山河社稷图中的一千多人,很少有人会拒绝。
“我和几个朋友约好,如果分散,便在山河社稷图的最中间汇合,各自沿途寻找金色令牌和天材地宝。汇合之后,再做打算。”
“毕姑娘?”
陆非去没接话,一指河对岸的树林:“咱们去碰碰运气,知了灵虫和那索骥树的树皮地图最少要有一样,不然不知方向,没法去中央汇合。”
“走着走着,听你说那索骥树真是神奇,我也想见识见识。”
两人来到河边,河流不宽,纵身一跃便来到了对岸。前方不远,便是那片树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至于是否有那知了灵虫和索骥树,只能碰碰运气。两人对视一眼,并肩而行,向着树林方向走去。
进入树林之后才发现,这片树林远比看上去要更加茂盛。树木枝叶相交,遮蔽阳光,只有几缕透过缝隙照射进来。好像刚下过雨,因为缺少阳光照射,地面有些潮湿,走在上面微微打滑。还有一些低矮灌木,夹杂在大树之间。那灌木叶子纤细,枝干带刺,枝头长有几粒指甲大小的红色果实,鲜艳欲滴。
陆非去顺手摘下一粒,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两根手指捏开,果皮里面,包裹着几粒种子,再就是一点红色汁水,粘在手上。陆非去丢下果子,两根手指在季道一袖口搓了两下,季道一穿了一件不俗法袍,也不管陆非去,根本不怕被弄脏。两人披荆斩棘,继续向前,走的小心翼翼。
登山需留力,入林需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