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呼延红的看法则完全不同,这数万头颅是战煞,是军功,更是大敌,她若不趁此机会斩尽杀绝,日后新的族长对她也不会有任何感激,对萧南雪也是一样,他们黑银部从此会视夜蝶与天狼为仇,而将黑银俊风当做宁可自己身死也庇护部族的英雄,全然无视他害死上千族人险些招来灭顶之灾的事情。
人心如此,萧南雪并非不知,只是她更看重的是法度的存立,而非一人的名誉。
黑银俊风其心未死,也想到此处,他想着萧南雪和呼延红日后会是黑银部的死仇,早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便轻蔑一笑,摇了摇头。
萧南雪举起长矛,高声一喝,呼延红见她手起刀落,脸色大变,急忙一刀斩下,黑银俊风就这么被二将分了尸身,一身百战得来的战煞也都被她们均分,萧南雪经此一番恶战,杀敌无数,又杀了月乌扬,战煞顿时又提升了一个层次,到了百战九层的境界,离巅峰凶神已然不远。
呼延红如今已是凶神,这黑银俊风的战煞对她而言虽然不少,但想要提升境界却难得多,她在此间杀得血流成河,也不过是杀了数千叛族,黑银俊风的战煞杀气也只吞走了一半。
她全没料到萧南雪会突然出手斩他首级,加上战煞少得了许多,还嫌不够,登时目露凶光,狠狠道:“萧南雪,没想到妳也是个会抢首级,分军功的人!妳分走了黑银俊风一半战煞,我现在要妳还来!”
萧南雪木然转身,背对着她走向太叔京,冷道:“吾在此亲手斩杀黑银俊风是职责所在,也为了确实诛杀,而那月乌扬亦被本将所杀,他这个主谋带着全族在此围杀兽将,叛罪已实,倒不必再问,此间数万叛族,夜蝶将军能杀多少,本将决不过问。”
呼延红知道自己在这里与她纠缠无益,毕竟胆大如她也不可能在见识了雪燎原的雪火之后在这三人面前撕破脸,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得罪太叔京这个强援,与君子结交只有一个好处,就是他允诺之事必会办到,而不需要多花心思去做周旋。
因此对她来说最好的弥补方式就是尽可能杀尽月乌部的叛族,名正言顺。
正转身要走,忽然正在打量闇明蛛腹甲的太叔京却开口道:“夜蝶将军还是莫多造杀孽为好,否则早晚殃及本族和妳自己。”
“哼,太叔京,我知道你心地仁善,但我可不是什么善人,只知斩尽杀绝,永绝后患!
你想和她一唱一和劝我,那就不必了。”
太叔京仍旧蹲在那里,也没看她一眼,只道:“妳今日杀人越多,这些冤孽就会算到妳呼延部全族身上,蓝王所要建设的,是一个文明礼法之国,似妳这般未经审判而大开杀戒,迟早变为他拿捏妳的把柄。
到那时,我也救不了妳。”
呼延红转过身来,怒视太叔京,森然道:“你利用我除掉了黑银俊风和月乌扬两大祸害,就要过河拆桥了是吗?”
萧南雪此时也站在腹甲前,淡淡道:“我与他若真要过河拆板,那自然是由得妳去,此时妳敌不过吾等,到那时更敌不过蓝王,今日妳屠戮黑银与月乌多少族人,来日他们便会屠戮妳多少族人,到那时,吾等碍于法度绝难相救。”
呼延红冷笑道:“如果我做这个兽将是为了日后小心翼翼站在薄冰之上一般过活,那不做也罢!不过你们倒提醒我了,萧晖知道我一直叛逆,杀人如麻,他肯定不会容得下我,无论怎样都要除掉我,无非是缺一个合适的借口罢了!”
“正是如此。”
萧南雪转过身来,肃穆看她,说道:“吾等臣下之于君王,只分有用,无用,忠与不忠。无用比不忠更加该死,而再是如何忠心,王也是一日不可懈怠地防备吾等,防吾等的才能是否会超过他的控制,这一点就算是亲缘血脉也是一样。
是以先前之局,他权衡利弊与其留本将在永夜堡与越人相抗导致局面失控,不若同意越人的要挟将我送去南越,从此做一个女人,至多也只是个刚烈一些的女人罢了。
如此一来他既能麻痹越人换十余年喘息之机,又能使局势重回掌控之中,这才是蓝王想要的。”
太叔京在她身后深深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这些事情是他直到刚才都不曾想到的关键所在,而萧南雪却早已心知肚明,可谓洞若观火,然而她的背影却没有任何的迷茫与不甘,仿佛在说的是旁人的命运一样。
“哼,我小看妳了。”呼延红冷冷问道:“妳既然看得如此明白,也知王者无亲,却还甘心当他的棋子,当他手中杀人的长矛?”
这句话太叔京也想问,如今的萧南雪并不是为了赎罪而做这些,早已不是,她完全可以抗拒,可以离开,蓝王若要出手,若要强留,那么他所要建立的所谓法度,公正,文明的燕国就会实质上变成空话,因为作为最能代表以上三者的天狼都被强权压制的话,那就恰恰说明法度公正和文明说到底还是强者为尊,所以蓝王很难说会不会用强。
萧南雪摇头道:“吾既为人手中之刀,当为公义法度之刀,而非屠戮之刀,吾既行屠戮,定是由蓝王之手,法度之手操持,而非吾本人一己之欲,如此,他做他的王,吾仍然是吾。
反之,王若违法不义,公义法度自会借由吾手将其斩之!此谓之审时度势,互相均衡,如此,法度可立。”
太叔京听得脑中轰然:“冷血傻子这番言语实乃道出了天下列国这千百年来上下失衡的关键所在,其思想之深,我真是望尘莫及……可笑我满脑子想得都是如何除掉叛乱势力,不负其心这种儿女情长之事,既没看透蓝王也没能看透萧南雪。”
“王若违法不义,头一个便要杀妳!又有谁会操持什么公义之刀去斩暴虐之王?”呼延红又问。
“公义之刀,人人手中皆有,吾只须使他们明白如何去善用这柄利刃,至于斩暴诛王之人是谁,又有什么要紧?”
呼延红一言不发地深深凝视萧南雪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出一丝迷惘和动摇之意,她知道这些事情都是理想化的想当然而已,人皆无义,畏强,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只靠公义是无法杀死暴虐之王的,她心里清楚,萧南雪恐怕心里也清楚,不同的是,萧南雪即使清楚这一点,仍然愿意身体力行去坚守,毫不动摇。
良久,呼延红幽幽一叹,满脸无趣地解下了蝶面,摇头捋了捋自己的长发,已然没有了杀意,只是道:“如果是妳来做这个蓝王,我想,我可能会同妳一起做这个大梦,可惜,萧晖实在是令人无法信任。”她大刀微微一指祭坛下那些迷茫,奔逃,哭嚎的月乌部族人,问道:“那么这些叛族,若以法度该如何杀?”
萧南雪道:“此间事了,吾等去见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