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永夜堡中。
一个高大的独眼壮汉绕开守卫悄悄地来到了夜蝶将军府,大厅空无一人,他确认身后无人发现,刚一踏进去厅内便传来一个成熟又略带些慵懒的女人声音。
“蓝王座前亲卫,斗技场的冠军,戴昆,你深夜前来搅我清梦,实在令本将不悦。”
“夜蝶将军放心,无人知道我在这里。”戴昆低沉着声音,他知道呼延红是故意这么说,防止有人跟踪漏了她的底细。
呼延红则滴水不漏,大堂里连一丝光亮都没有,只听她淡淡道:“本将不清楚冠军为何在本将睡觉的时间前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空气中飘着那么一丝杀气,这并不奇怪,三兽将中,天狼将军和鬼熊将军都会在寻常时隐匿自己的杀气,这是猎帅为免普通部族惊慌减少斗争而教导所以军中属下的方法,唯独夜蝶将军是那一抹永远不会隐藏自己的血腥之红。
不过在眼下这个环境里戴昆更愿意相信这是呼延红有意为之,与他撇清关系的又一个动作而已。
戴昆低着头,像是自言自语,道:“天狼将军府……”
“喔,你是要来告诉我这件事。”呼延红立即打断他,续道:“前几日听说有雪怪从岩顶断崖上跳到了天狼将军府里大闹一场,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人‘受伤’对吧?”
戴昆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呼延红并没有看见,只道:“那么,雪怪没有伤到任何人,想必已经走了,不会再出现了,我记得澹台家的小子也是这么说的。”
戴昆默不作声,他想要传达的事情已经全被这个可怕的女人自己就已经推测得八九不离十,他已经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转身准备离开。
如同来时一样,他刚走出去大厅不远,那个女人的声音又从黑暗中幽幽传来,问道:“冠军忠于职守着实可嘉,本将听闻蓝王殿内近几日时常有迷雾怪木惊扰,防不胜防,蓝王死了吗?”
戴昆驻足一怔,呆望黑暗的天空,良久才道:“蓝王依然很有精神,他甚至不需要他的冠军近卫保护就把那些迷雾中的怪木全部烧成了黑炭,暖和得不愿意出来了。”
说完,那个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蝶将军的庭中,呼延红双手臂刃出鞘,穿着一身红甲从大堂里走了出来,阵阵冷笑:“那个一脸坏笑的南人国师不过如此,这么多日竟然都没有得手,南人国师这等阴谋连我都瞒不过,岂能瞒得过蓝王?戴昆这家伙空手前来,想必蓝王已将萧丫头和她身边的小子一起送出永夜堡多时,天狼将军府已经空无一物了。”
她有些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脱下红甲,她的卧室里燃着一个巨大的壁炉,是永夜堡中少有暖洋洋的地方,这才能换上她最喜欢的黑色纱裙在榻上舒适地躺着。
“可惜……原本还想从萧丫头的府里弄些那个小子所铸的物件出来,没有想到她们居然处理地如此干净,所以那个南人国师也是料到了这一点,才会暗暗作法要从蓝王手中强夺那些废料吗?不过他肯定想不到,蓝王志在必得,会用萧丫头和那小子直接大摇大摆地去阻止他的阴谋,用阳谋破解阴谋。萧晖啊萧晖,你是真的认为你势大已不可逆了吧……”
呼延红在塌上懒懒地斜躺着,喃喃自语一阵,便睡了过去,屋檐上一缕青烟也随之消散,回到了越国国师的住处。
桓孟才坐在一个大香炉面前,仰头看着那些烟雾的变化,若隐若现有人的影子浮动,他的嘴唇也随之动着,复读默念。
烟雾散去,又变成了寻常的烟,桓孟才微微一笑:“可怕的女人,蛮国居然也会有这种天姿……”
桓孟才作法监视夜蝶将军府自然不是为了偷窥,而是为了收集情报,所谓天姿,是赞呼延红的智慧,而且他也看出,呼延红看似在梦呓自语,实际上是故意透露这些事情给自己。
她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作雾生迷木之法去袭扰蓝王大殿颇不顺利,势必会注意力松懈,特意提醒。
“我们既然目前而言利益一致,能为如此智慧的美人做一回手中刀,又何妨惺惺相惜呢?”桓孟才笑道。
便在此时,外面来人通报,正是在永夜堡城门外被莫斡讹诈的随从,此次桓孟才作为使臣,带来的人里除了护卫大多死在路途之中以外,在蓝王大殿里也被喝死了几个,其余逃将出去的则是不知所踪,全被守夜人们秘密地处理掉了,身边能用可信之人还就这剩下了这么一个不太聪明的随从。
桓孟才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看着这家伙一脸喜色跑进来,不由叹了口气,摆手道:“坐吧,有什么事情慢慢说,不用着急。”
那随从喜滋滋的应了一声连着喘气,道:“禀告国师,姜正诚那家伙从北边传回消息,说是在边境发现了狼面蛮子和一个长相晦气的小子。”
桓孟才面色平淡,慢吞吞地吹着杯盏上的热气,道:“嗯,这我已经知道了,然后呢?姜正诚如何打算?”
桓孟才顿了顿,又道:“那厮心黑手毒,见到蛮国兽将定然是按耐不住要自作主张的。”
那随从顿时对桓孟才充满了崇敬,连声道:“国师大人神机妙算!姜大人说那狼面蛮子和另外一人都已经吃下了他的药酒,被困在瘴风阵中活活练死了!”
“混账!”
桓孟才把手中杯盏重重一放,随从登时一惊,连忙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地询问:“这……国师大人,姜大人练死蛮子大将和那个晦气脸小子难道不是我越国大喜?”
桓孟才霍然起身,在屋内快速地来回踱步,脑子飞速运转,沉声道:“你我此来是为何事?是和谈!是,我们并不是单纯为了和谈而来,树海山王还嘱咐我们尽可能对蛮军形成一定的阻碍,遏止他们的发展,挑拨蛮国内部的矛盾,却并非是不肯和谈!”
那随从很少见到国师如此神色,心中惴惴,讷讷道:“可是……蛮国大将身死,那个给他们多次帮手的小子也一起死了,这难道不是对蛮国造成了很大的阻碍吗?”
他不敢说即将办成的另一件事,因为桓孟才三令五申要他们闭口不言,连桓孟才自己都不说半个字,敢说出口立刻便死。
桓孟才忽然转过身来,指着他恨声骂道:“姜正诚与你一样都是蠢材!蛮王看似开朗莽撞,实则深有城府心机,蛮国上下更是齐心同力,那狼面将军是被蛮王亲自指派前往极北,姜正诚害他兽将性命,他岂能不知!?我们挑起其他矛盾异动,蛮王尚可容忍,一旦害他兽将便是不死不休!”
“姜正诚此举,不但你我性命不保,更关键的是蛮人睚眦必报,必率倾国虎狼之军南下复仇,要叫我越国鸡犬不留,寸草不生!区区一个南人小子纵有些本事,你害了他又有何用?蛮军先前一鼓作气南下七百里余里连鹰扬关都被攻破了,弈逊将军身死兵败,盖因此也,岂是区区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南人小子便能改变大势!”
桓孟才不住顿足,越说越急,又问道:“姜正诚呢?唤他来见我。我亲自取他性命,用他头颅先献与蛮王赔罪,如果能抢先在狼面将军被杀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之前献上姜正诚首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愿蛮王顾全大局!”
那随从匍匐不动,颤声道:“姜大人只令人传回消息,至今未回。”
“什么?”
桓孟才闻言目光闪动,沉吟片刻,而后展颜而笑,那随从不知道他为何而笑,但听他语色仍是冷的,只道:“这消息从边境传来,应该需要几日时间,而姜正诚此人贪功冒进,若是真正成事早已亲自前来邀功了,哈哈……死得好,死得好!”
那随从吓了一跳,颤道:“姜大人死了!?那狼面蛮子岂不是去了……”
桓孟才眼睛一眯,随从不敢继续说下去。
“之后的事情我们不清楚,也不知道,就这样吧,这已是山王福泽眷顾了。”桓孟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俯下身子把随从搀扶起来,对他语重心长道:“虽然你脑子不太灵光,我在这个地方身旁也只剩下你一人了,原本我不想带你前来,这种地方对于智略不足而又把不住口风的人尤其危险,不是死在敌人手里,也是被自己人灭口,你明白了吗?”
那随从抖若筛糠,木木地点了点头。
桓孟才继续安抚:“现在也没多少事情可做,你把剩下的事情办好便是。我们回去以后,我会向山王保奏,赐你府邸官爵,以后就不要再掺和这种事了,否则你难有善终。”
闻言,随从感激涕零,连连磕头,退出去办好剩下的事情去了。
桓孟才又想起了方寸呼延红说的:“阳谋来对付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