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开着黑色的越野车,沿着被碾碎的雪迹,一直开到悬崖边。她朝着山谷咆哮着,“阿九,你去死吧!你怎么能真的这样死了啊?呜呜……”
四周的悬崖山谷,继续传来毛骨悚然的回音。
阿九的耳朵被震得发麻发痛,她捂住耳朵瑟瑟发抖着,那一刻,她想要是能吐出那天喝下的耳聪汤该多好,这声音太恐怖了!
茵茵披头散发像个母狮咆哮不止,哭骂了一会儿,忽然恹恹地拿出手机,屏幕的银光照出她泛绿的面颊,冒火的眼睛,哆嗦的乌色嘴唇。阿九想,她为什么忽然变得这样恐怖?
只听她沙哑的声音:
“喂,老公,阿九死了,阿九竟然死了!对,开着我的拉法力坠入悬崖!嗯,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这样!嗯,是的,我真的很难过!嗯,不用,你不要查什么那边发生的事情了,来别墅陪陪我好吗?嗯,等你……”
阿九心想,这个女人应该是打给冥琞的!原来,冥琞对茵茵利用阿九这件事一无所知?她为什么不告诉他?难道这个女人还有什么秘密?
茵茵竖起的突发渐渐像被霜打焉的草垂落下来,她擦了擦眼泪,咬着牙倒转车开动了,凌乱的散发,像是被浪冲得东倒西歪的水草。阿九爬出岩石下的草垛,伸了伸胳臂,扭了扭腰身。看着茵茵的车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就跟着走下山去。转弯处,却看见一束强烈的车光扫了过来,她瞪着眼睛赶紧猫着身子藏身在一块石壁下。
难道,施茵茵发现端倪,又折身回来了?阿九连大气也不敢出,咬着牙偷偷地看着一辆跑车一晃而过,是冥琞!车身上有卡通美女图案,她看得清清楚楚。自从来到冥间,发现自己耳力跟眼里陡然大增,所谓耳聪目明吧。
冥琞来这里干什么?
这一路没有一张车路过,连个过路的鬼魂也没有,他来干什么呢?阿九看着他的车缓缓地在前面停了下来,崖下,法拉利红车的灰烬还在燃烧,黑暗如迷雾,正在徐徐地缝上那个被烧穿的红色的小洞。
难道,他是来找阿九尸身的?
阿九因为激动而颤栗不已,却又不敢动弹,只听一声凄厉地呼唤——“阿九!傻丫头,你来这里干什么?阿九啊——,本来想我的事情忙完就去帮你救奶奶的,你为什么不等等,傻孩子!”
阿九心中一阵感动,没想到冥琞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他那么冷峻那么淡漠,那么拒人千里的样子,原来,心地挺善良的。但是他是茵茵的老公,就不能被他发现自己还活着!
她看见冥琞坐在悬崖边,捧着脸竟然呜呜哭泣,她几次想走上去,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告诉他茵茵的阴谋,可是,她不敢。她深信冥琞是爱茵茵的,她看得出来。在茵茵和自己面前,他只可能向着茵茵!
过了一会儿,冥琞颓败地走回车里,开着车走了。
在阿九的身边一闪而过,她看到冥琞悲伤的表情。她一边走在山间的马路上,一边想着自己下一个路口该如何走,天,不知不觉地快亮了。
忽然,她的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
阿九还没来得及捂住自己的嘴,就尖叫一声。
她看到一张妖媚的脸。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可是阿九依然认出她就是厉鬼桃晶晶!
“桃晶晶?”
“哈哈哈,还记得我的名字?可是,你只记得这一个名字,我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呢!哈哈哈,二魄,这个名字你知道吗?”
“二魄是聂倩儿,好像听说过,你已经被嵇康伏法了,为什么还出来害人?”阿九依稀记得茵茵说过参加过嵇康夫人的葬礼那事。
“二魄嘛,就是死了一魄,还有一魄,你可知道?”
“聂倩儿和桃晶晶都是你?”
“聂倩儿死了,你差点害得桃晶晶也化成一缕白烟。”她恶狠狠得看着眼前颤栗不止的阿九,咬牙彻齿地大声嚷道。
那个场景又浮现眼前……
那个午夜,二魄使出魔法,将阿九替她画的像做成一张人皮,然后从极速通道窜入人间,无声地闪入一户人家,床上一个男人睡得正香。看着他健硕的胸肌,英俊的面容,于是迫不及待地抱住他,吸取他的精华。男人以为春梦中游,陶醉般抚摸着她,她销魂的呻吟声惊醒了他,睁开眼,就着外面照射进来的路灯,半梦半幻间,发现是一个妖媚的女人正纠缠着自己,他拂开女人长长垂下来的刘海,惊恐地叫道,鬼啊,鬼啊!二魄被他摔倒在衣镜上,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眼睛是一个黑窟窿。看着那个男人屁滚尿流,不远不巧有个道场,一个道士赶过来飞出一张道符,吓得自己又化成一缕风从窗隙里逃回冥间。她发誓,一定要找阿九报仇雪恨!
二魄捋起刘海,阿九看到可怕的空洞,惊吓地捂住嘴。二魄轻蔑地一笑,继而封锁了阿九的咽喉,又肆意大声一笑,“护身符没了?那好,废话少说了,去死吧!”
阿九喘不过气,心想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就像一直时刻被追捕的小鹿,终于落在猎人之手,与其挣扎,不如痛快地被屠杀吧。当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忽然,听见一阵风刮过,几乎同时,锁在咽喉的手松了,听见二魄大骂一声,“谁前来找死?”
却没有回骂声,阿九甚至没有看见其他影子。而二魄忽然翻滚在地,像是被鞭子在抽打,痛苦呻吟,连声求饶。谁,这是谁救了自己?二魄逃窜着,翻滚着,衣服一瞬间被扯得衣衫褴褛衣不遮体,这让阿九躲在一旁看得呆住了,这一切简直不可思议。
是谁?
一会儿,只见二魄变成了一具洁白的僵尸,纵身摔向悬崖石壁,听见崖底传来桃晶晶的凄惨的叫声和碰的一声撞壁,过了一阵,一缕青灰的浓烟升腾,弥漫着肉体烧焦的臭味,逐渐消逝。
阿九落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这无影鬼魔会不会又开始对付自己呢?想着想着,就抱着一棵大树,躲藏在后。偷窥着前面,依然没有半点影子。
“阿九,我是专要婴儿性命的卞焕曜,还记得我吗?”
“哦,记得,记得。”阿九一听厉鬼的名字,吓得瑟瑟发抖,却始终不见她路面,更是害怕。
“姑娘,你不必害怕,我是来救你的,以谢你那天明示寻儿之恩。”卞焕曜的声音充满了感激。
“你,你真的找到了那个溶洞了,真是你的夫君和孩子在哪里?”
“是的。所以,我要前来谢你,请受小女子焕曜一拜,从此,我不会再去杀人,放心,从此,我就呆在溶洞,每日咏颂金刚经为自己造的孽赎罪,和他们永不分离。”
“啊,真的吗?太好了!我还得谢你呢,可是,我为什么看不见你了呢?”阿九抱着树干诧异地问。
“我相貌丑陋,害怕惊扰了姑娘。就不必现身了,就此告别,一路小心,劝你早点去新生谷寻找回到人世的路……”
“谢谢你,焕曜……”
“姑娘保重……”
阿九赤着脚站在寒冷如冰马路上,孤苦伶仃地望着朦朦一片山野,不知道何去何从。
真所谓前途茫茫。
阿九想,此时,自己万万不能去阎王殿附近。
或许,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
她凭着记忆,躲躲藏藏地又寻到了茵茵的别墅前。冥琞的车停在车库,天气特别寒冷,车的头部微微冒着热气,看来,冥琞也抵达别墅不久。她轻轻地摸了进去,生怕一不小心弄出点声音。趴在客厅外的窗户下面,偷听里面的动静。
“茵茵,别难过了,阿九死了也不能复生啊。”冥琞的声音很温柔,听起来也有压抑的悲痛。
“冥琞,我没看住她,都怪我啊!”茵茵开始嚎叫着哭泣。
“别哭了宝贝,一切都过去了,咱们还是要努力过日子吧?”
“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整天灰蒙蒙的天,白天都没有,这个鬼地方我受够了!”茵茵又开始歇斯底里。
“明天就去我家,第二冥界比这里亮堂温暖多了,好不好?”冥琞软语相慰。
“也只能这样了,但是老公,你得答应我,别再去调查那些早已陈皮乱芝麻的事情了,好好陪陪我,好吗?”茵茵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些,语气有些嗲。
“为什么?就快真相大白了,我不可能放弃,只有这样,我才觉得对得起你茵茵!悬案在身,即便是被判自杀也得不到超生啊!”冥琞语气有些激愤,疑惑地质问。
“我无所谓了,真的,如果能回到人间,我们永不分离;如果只能在第二界相守,我们也要永不分离!不管真相是怎么样,答应我好吗?”茵茵开始变得软语温存。
“嗯,当然和老婆永不分离,无论怎样!我发誓!”冥琞当即咬破中指尖,一颗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老公,我信你!”
“茵茵,现在就清理清理房间吧,怎么这样乱七八糟的?这是台什么仪器?……天啊,怎么这样贵?”冥琞的语气很惊讶。
“那是台日本最新研制的美容仪器,用了之后,会变得年轻漂亮。别动它!”
“老婆,你就是老得成了灭绝师太的丑样子,我也是深爱。”
阿九偷听茵茵和冥琞的对话,心里多想站出来,告诉冥琞茵茵的所作所为,但是,形同虎口拔牙,她不敢做。
阿九忽然想试探试探冥琞。她听见客厅已经没有声音,继而二楼卧室的灯大亮,熄灭,一切没有了声息。她贴着地,轻轻地摸进客厅,找了一只笔和一个烟盒,摊开,写了句,是茵茵要杀害阿九。然后,她溜出去将纸片放在他车门的金属拉手上。阿九想了想,觉得不妥,绕着车转了一圈,发现天窗有条细缝,就将纸片扔进去,纸片却不争气地飘落在座位下面,急得阿九搓着手不知所措,于是想拉开门去捡起来。
车门啾啾警报声大作。
阿九吓得赶紧藏在车底下,果然,茵茵穿着睡衣跟着冥琞跑了出来,“见鬼了,谁动我们的车?什么孤魂野鬼的,警告你们,离我们远点!”
茵茵大喊大叫地,似乎也是为自己壮胆。
见无动静,冥琞搂着茵茵的肩轻言劝她回屋子里,外面寒气逼人。茵茵嘀咕着转身走回到别墅里去了。
阿九吓得吐着粗气,从车底爬了出来,溜进花园的假山洞边藏起来。她感叹着幸亏雪在融化,否则留下脚印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