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从人影拥挤的通道挤了出来,走上站台,一股腥风差点将她吹倒。
她不敢松开站台的扶手,佛开沾在面颊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张望。
乌黑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天地之间,就像一个巨大的囚笼。
灰蒙蒙的地面,来往的身影都看不清楚,就觉得象风一样飘过。如此静谧,直到一张像狒狒的黑手拍了拍她的肩,她惊讶地跳起来,才知道,她又到了一个没有声音的世界。
这个世界比初到的冥间更为可怕,因为,看不到一丝光亮,没有星星,没有灯火,一切,都在浓雾之中一样。
狒狒其实是个男人,准确的说,是个男鬼。他穿着古代衙役那种衣服,手里拿着木棒。他很黑,然后很高很瘦长,而且,嘴巴微微向前凸起,所以,猛然一看,还以为是个狒狒呢。
他似乎没有恶意,见她听不见自己说话,就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木棒上,失意她抓紧,不要松开。
阿九飞掉的七魂六魄又逐渐回到身体,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官方衙役呢,还能反抗不成?阿九就这样,被狒狒衙役牵着,一直向前走去,她的头发乱舞,她能想象自己此刻,和鬼的样子还有什么区别?
冥王鬼门关。
她记得看过这样一句话,鬼门关鬼门关,十人去,九不还。
阿九松开手,瑟瑟地立在门额上写着鬼门关的屋前,此屋飞檐青瓦,白墙黑门,看上去很肃穆,阶梯下还有两座威严的石狮子。
狒狒面无表情的又将木棍伸过来,阿九颤颤地抓着,随着他走上台阶。
门环的陈旧颜色,能显示出屋子的年龄,而门上那两幅雕刻的写意图像,却显示着此屋的可怕。
那是一对门神。
不对,那是一对守门鬼,长长的舌头垂落在地,手里细细的缠绕着纱绳棍子,都足以让人胆颤惊心,十人来九人死,恐怕第一关,吓死的也不会少于一成。
里面漆黑,阿九感觉不是走进了一间屋子,而是一座墓场。阴风环绕,虽然听不见声音,却是能感觉阴风的呼啸狂歌。
走了几十步的距离,狒狒停下,示意她别动。
很远很远,有一颗豆大的光亮徐徐飘来,萤火虫?阿九心想,这么寒冷阴森的房子里,竟然还飞出萤火虫来,不觉惊得瞪大了眼睛,她想看的仔细一些,这鬼门关的萤火虫会不会和人间萤火虫有什么不同。
然而,她失望了。
萤火虫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一个灯笼。她看清了,一个像石膏人脸出现了,他眼底无光,全身情意,头发披散,颧骨深陷,身形很瘦。阿九下意识地握住了胸口的附身符。
狒狒转身离开,这个提着灯笼的做了个手势,示意阿九跟着他走。阿九别无选择,只好又颤巍巍地跟在他的后面。越往里面越冷,但是风逐渐地小了,最后,没有一丝风了。
终于停了下来。
公堂,四周墙壁上,有几盏微弱的油灯。
一张漆黑的条案,上面有个惊堂木。
阿九揉了揉眼睛,发现后面坐着一个鬼。脸色太黑,且穿着黑黝黝的袍子,不是看到他嘴巴动了动,还不知道上面坐着个官爷。
见他僵硬的表情,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忽然愤怒地表情,并朝阿九扔下一根竹签。于是,几个衙役小鬼蜂拥而上就将阿九绑了起来。黑面孔鬼官走到阿九面前,发现她胸前的荡漾的护身符,就挥手示意小鬼们松了了阿九。
阿九吓得直流眼泪,瑟瑟发抖,捂住护身符,生怕被鬼一把抢去。
黑面孔鬼官面色柔和了许多,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白得像黑人的牙齿,哦,还好,不是长长的獠牙,阿九想。难道他们不知道我听不见?这鬼门关就这么可怕,以后还要去狱中营救奶奶,岂不成了空谈?
奶奶,奶奶!
阿九不由哭泣起来,她悲伤而害怕,瘦弱的肩,在朦胧的黑暗里,显得那么可怜和无助。黑脸鬼停住了笑容,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其实他在想,嵇康的亲戚?嵇康可是上面冥界有头有脸的人,我也不必过于与他过不去,还是放这丫头过去吧,说不定咱儿子考音乐学府,还要求助于他呢。可是这丫头为什么听不见?是聋子?
他忘记了人在冥狱是听不见的,只是因为几百年没有见过人来鬼门关了,所以就忘记了。思考一番,决定放了没有行贿给他的阿九。
阿九被几个小鬼领着,一路穿过一间牢狱。
阿九看到的一间连一间的牢房,里面的身影衣衫褴褛,都赤着脚拖着铁链,见到阿九,都扑到铁门边上,伸出手臂张牙舞爪地舞动,长大血盆一样的大口傲傲直叫,幸亏阿九听不见。阿九暗暗庆幸着。
阿九忽然想起在动物园看到的兽笼,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游人缓缓地观赏,里面的老虎狮子又是会扑过来嗷嗷叫上几声。
阿九尽量地离得囚笼远一些,走出这间牢狱时,阿九忽然悲痛起来,奶奶,她不会也被这样关起来吧?
奶奶,奶奶,你在哪里?阿九将耳朵凑在玉手镯旁。
愔愔,愔愔,愔愔。
好响亮的声音。
奶奶,就在附近!
阿九忽然欣喜起来,这样的欣喜,带给她无穷的力量。走出牢狱不远,阿九忽然一个踉跄,她是被几个小鬼推了一把,然后,背后的石门,严严实实地关闭了。
阿九从地上爬起来,看见远远地又有一座房子,看上去比鬼门关要气派威严多了,他想,难道那就是冥王府?阿九满怀信心地朝那儿走去,我要为奶奶伸冤!
就在这时,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就拦住了自己的路。
阿九睁大眼睛仔细一看,吓了一跳。
啊,厉鬼!冥古镇遇见杀婴儿的厉鬼!
“丫头,看上去怎么这样眼熟啊?”
“你,你好像叫什么卞焕曜来着吧!”阿九听不见她说话,却很机智地对答。阿九自己不知道自己哪有的勇气,竟然敢这样和厉鬼说话。
“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见到厉鬼,为什么不怕?”
“因为你要害的都是司马姓氏的,还有刚出世的婴儿!”阿九盯着她的嘴型判断厉鬼的回答,然后道。
“聪明!想不到你这样了解我!”
“那天,你自己说过的,我记住了而已。”
“可我也有例外的时候!”厉鬼忽然舞动着长指甲的手掌,像蛇吐信一样突出长舌头。阿九后退一步,却依然镇定地站立着,她想起了那天自己编撰给好奇心的故事,于是计上心头。
“焕曜厉鬼,说不定,我能帮助你!”
“我需要帮助吗?我只需要杀人!”
“你的孩子,其实一直在第三界音雅亭下面的一个溶洞里。”阿九紧紧地盯着厉鬼的说话的嘴型。
“少骗我!”
阿九看看厉鬼其实也没有下杀手的心思,于是,将那个溶洞的所见全部告诉了她,并且告诉她如何开启音雅亭的石桌机关。
厉鬼焕曜表情丰富半信半疑地,想了想,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反过来,阿九倒是安慰着她,并让她去那儿和儿子丈夫团聚。
厉鬼焕曜更是嚎啕大哭,说是立刻去找他们,如果真如阿九所说,她一定会回来谢阿九的。说着竟然两只手放在右腰间施了个古礼,然后风一样飘去。
阿九觉得一切真不可思议,关于厉鬼杀婴的原委,自己也不过是一个猜测,原来竟然被自己猜中了!原来自己还不笨啊!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呆呆地望着厉鬼成了一个白点,才叹了一口气转身朝那间屋子走去。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但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