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记得鬼火会跟着奔跑的人追赶,于是,她决定像雕刻的石头人一样,躲在树枝间一动不动。鬼火幽幽的飘来,阿九发现那是一盏火红的灯笼,貌似在某海滩看到的那种孔明灯。再近了一些,阿九两腿颤栗地几乎支撑不住身子,手紧紧捂住嘴,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女子。
女子,月白的斜对襟裙裳,隐约有些兰儿绣边,袖口微微喇叭,长长的乌黑如瀑的长发从肩头泄落,看起来轻盈如烟,身材娇小玲珑,五官精致如画,像极了一位古装戏里的主角,樱桃的小唇,如柳的眉,如葱的鼻子,如桃花的颊,眼睛却有些妖媚,好美的女人!
那个女人提着灯笼轻飘飘地一闪而过,阿九恐惧全无,竟然傻傻地跟着走去。
远远地跟着那点若隐若无的灯笼,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觉得听见一些古典音乐。乐音幽幽弥漫,或轻扣竹弦,或舞弄萧管,或轻抚古筝,精彩绝伦,美如天籁,星星眨着眼睛瞅着,月亮藏在枝桠间偷偷地窥视着,这是个什么地方,竟然还歌舞升平似的?
阿九踮着脚慢慢地摸过去。
湖!
冥湖!
湖将星星全部笼络在怀里,让阿九分不清哪是天上的星星,哪是失足的星辰。
夜的黑,就是绝妙的粘合剂,是天水一色,没有边缘。
连着岸的湖面上,有一座戏台。灯火将那块染成绯色。岸边泊着许多兰舟,都华丽丽的,整个戏台,衣香鬓影莺歌燕舞,围着戏台的歌舞沉醉或者喝彩。
阿九壮着胆子从一棵树便挪到另一颗树底,从一丛茅草穿过另一从茅草,越来越接近戏台。前面是一个精致的木楼阁,许多水袖飘舞的女子进进出出,那里莫非是演员的更衣室?
果然,从那扇木窗棂透过去,阿九看到一些美貌的年轻女子在化妆卸妆,她看到刚才举着灯笼的美人也在其中。阿九好奇地看着她,从她火红的裙衫来看,比较那些简单的白衫女子们,她绝对是下场戏的主角。
音乐乍起,如梦如幻。白衣姑娘们依次出去,正好上了戏台,像一群仙子一样在戏台上翩翩起舞,红裙衫正在点红唇,饱满而性感。这时,走进来一个男人,却是现代装的,秃顶,大胡须,很壮实,他走到女子身边,女子暧昧地朝她媚眼,他按捺不住火辣辣的目光挑逗,一把将女人搂在怀里疯狂地亲吻,一手大手在她纤细的腰间摸索。
“导,你疯了?”
“是的,我不疯,今晚你能穿这身衣服?”
“导,我会记得你的好,否则,我可能永远只会跑跑龙套。”
“小妖精宝贝准备今晚怎么讨我欢心?”
“等我演出结束嘛!看看,将我唇彩弄掉了都……”
红衣女子从男人怀里挣扎出来,赶紧掏出一盒胭脂对着镜子补妆,那个男人从背后搂着她,一手急不可待地抚弄着她美好的曲线条,另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插在女子的文胸里。女子撒娇地掏出来,看了一眼就放在桌上,嗲嗲道:“又去希尔顿酒店陪你?不是早答应我今晚引荐张国荣的……”
“放心,告诉你一个秘密,张国荣最喜欢的女人就是聂小倩,到时,记得怎么讨他欢心就是”。男人猥琐的凑到她耳边道。
音乐高潮迭起,红衣女子娇笑着挣开男人的怀抱迈着碎步飘向戏台。
歌声堪比杜鹃,舞蹈胜雀开屏。载歌载舞,掌声难熄。兰舟丽船上的官宦商贾撒上去的鲜花,堪比倾盆之雨。
红衣女子一手缠住戏台上悬下来的红绸缎空中飞仙一般频频向客人献上飞吻,然后款款下了戏台。
触目惊心!
阿九藏在窗户外面的草丛中,暗暗道。
红衣女子回来卸妆,戏台灯火逐渐熄灭,兰舟一一散去。
阿九屏住呼吸,藏在那儿一动不动,幸亏冥间没有蚊子老鼠或者蛇,她暗暗庆幸。看着红衣女子提着火红的灯笼,上了一张豪华朱漆红舟,红舟平稳而无声地驶出,比快艇的速度向远处驶去,星星诡异地在波浪粼粼中冲浪,舞蹈。
阿九坐在岸边戏台旁的竹排上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左顾右盼也没有发现有戏台的影子,她揉着惺忪的眼睛,再次巡视,除了岸边还有一些抛洒落下的花瓣,竟然别无他物。那座精致的小楼阁也不见了,在小楼阁坐落的位置,却看见一饼殷红的胭脂。那正是红衣女子落下的东西。
对,那不是梦。
阿九捡起来,将胭脂放在口袋里。她走到湖边,对着湖面照了照镜子,这么苍白的脸色,本来很尖细的下巴更显得瘦了。细小的眼睛却显得大了许多,兴许是每天惊讶地瞪眼睛带来的收获。
她呆呆地望着湖水,果真没有一条鱼影,这里还是冥界。无依无靠的阿九无奈而悲哀地差点落泪了。她拍了拍起皱的裙子,然后拖着无力的腿走向树林子,她知道,自己此刻,就是一直断线的风筝,飘到哪算哪。
奶奶,你在哪里?
阿九越过茂密的林子,似乎又来到冥琞昨天停车的地方,对,就是这里。她一阵莫名的心跳,隐隐觉得有份希望在远处招展。
她坐在那个音雅亭的六角亭的石凳上,托着腮琢磨着石桌上的棋盘,纤纤细指在棋盘上划动,忽然,她触到一个活动的石块,一瞬间,整个人往下馅进去,她来不及叫喊,来不及哭泣,来不及抓住什么物体,整个人就来到了另一个境界。